等等，豆汁？

韩三坪猛然抬头，只见林无攸坐在会客沙发上，正捧着军绿色的保温杯往外倒“水”，他手中的保温杯是分体结构，杯盖可以当成杯子，杯体就是个保温效果很好的暖瓶。

只见杯口中缓缓吐出一道白里透着灰、灰透着绿、黑不溜秋、绿了吧唧，蓝哇哇的……串词了，韩三坪赶紧往思绪往回拉，他以自己生活在燕京的多年经验作保，那绝对是燕京一绝（霸）——豆汁。

韩三坪：“……”

言语不足以表达他在那一刻的懵逼与无助。

他见过不少年轻导演，要么紧张，要么故作淡定，只有林无攸是真的很淡定，淡定到甚至对他的味觉发起了霸凌。

原本担心林无攸背景太大（让姜闻和谢小景同时打电话关照），心性太高太傲，准备晾他一会儿，打磨下心性后再谈正事，可是现在嘛——

“小林啊，过来喝茶。”他笑眯眯地招呼，为难什么都别为难自己的嗅觉，何苦给自己找罪受！

林无攸看眼才倒出来一指甲盖大小的豆汁，非常惋惜地反邀请，“韩董，喝豆汁吧，今天早上才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韩三坪笑容不变，他可能这辈子从未对哪位后辈笑得如此慈祥和蔼，“你回去带给姜闻喝，还是尝尝我这里的雨前龙井吧。”

林无攸想了想，果断放下豆汁，凑到韩三坪眼前。

豆汁常有，雨前龙井不常有，韩三坪手里的雨前龙井更不常有。

水汽缓缓升腾，树叶在洁白可爱的瓷盏中缓缓舒展开，进行了一场记录下来足以拿满分作文的“大”动作。

林无攸美滋滋地品尝，乍一看飘然若仙，仔细一瞧却像隔壁山头的傻狍子。

韩三坪隔着水汽打量他，傲气是一种罪过，它不讨人喜欢，甚至让上位者厌烦，但呆或愣这两种品质发生在天才身上，便显得有几分可爱（无害）了。

林无攸有才华，哪怕不上课照样写得出《致命ID》——精彩到足以令后来者不断模仿再模仿的佳作；林无攸有背景，想拍电影便能请姜闻做监制——尽管很怀疑究竟是姜闻拍，还是他来拍；林无攸还很有钱，林家是靠媒矿起家，把持着东南亚不少玉矿，作为家族独子，骂他句“豪富”都是羞辱人。

有才华、有背景、有资产……窥探天机的人都害怕三弊五缺，这家伙却是位十边形战士，现在看来唯有性格略略不足，但正中自己下怀。

明人不说暗话，韩三坪直入主题：“电影挂在北影制片厂名下，发行交给中影负责，中影出40%的投资份额，其他投资额度随你分配，你以投资商加导演加编剧的身份拿25%的票房分成。”

林无攸作为初出茅庐的新手，能给他25%的分成，韩三坪下了很大决心。

一来是林无攸确实有值得砸重金投资的潜力，如果能推出“冯晓刚の二代目”，电影市场便多了一支强心剂。

二来是他一直想要助推龙国电影走商业片道路，对标灯塔国的好莱坞，而这条发展之路必定要有无数资金投入——金融大鳄们的资金拿着烫手，煤老板钱就舒服多了，此刻不交好林无攸，更待何时？

韩三坪自觉许出去的条件不错，但林无攸自有一番考量。

他并非搞不懂外界风向的蠢货，在多次跟梁敏交谈（试探）后，他猛然意识到谢主任的看好并非毫无缘由。

《致命ID》剧本烂，但胜在非常新颖，放在市场上吸引不了大众的目光，但还是有一批固定观众愿意买账，加之抛开胶卷的大头钱+建造拍摄场地的钱外，影片拍摄成本不足百万，但凡院线方面回一点本，都极有可能迎来正向营收。

实际上，林无攸的嗅觉灵敏度不错，《致命ID》制作成本两千八百万美元，可在北美的票房却达到了惊人的一亿零四百五十万美元，折合人民币七亿五千万。

上映首周就以一千七百万的票房荣登北美票房第一名，同期竞争对手分别是《抓狂管训班》、《别有洞天》、《防弹武僧》等大片。

说回报率高都是贬低，这是回报率爆表！

以上种种都要上映后才知晓，此刻的林无攸还在认真思考怎么赔钱。

他要的烂片是口碑被砸臭鸡蛋、票房血本无归、投资商集体站天台！

万一院线回笼资金，他可就要给（真）金主爸爸看还算不错的账目表。

不行，绝对不行！

于是，在林无攸的深思熟虑、做遍排除法外，他做出了选择，“我不要国内分成，我要海外全版权。”

“海外全版权？”韩三坪不可置信地重复。

“对。”林无攸斩钉截铁，“中影只持有国内的版权，其他皆归我。”

他以项上人头保证，以《致命ID》的新颖程度肯定无法在惊悚与鲜血起飞的好莱坞B级片市占有一席之地，他不赌有几率回本的国内票房，他就赌国外版权一败涂地，影片的账目一片飘红！

论摆烂，他可是专业的！

林无攸等待韩三坪的回答，可对方沉默许久，只略微侧头静静的注视他，那目光看得他心里打鼓，这是看透了他要一败涂地的打算，决心在这中间插一腿？

不、不能吧？

哪个正经人会这么想！

韩三坪沉默的原因很简单，作为主理影片进出口的单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国内除了动作片外，其他电影在国外毫无市场，惊悚与悬疑更是外国人的主领地，不管林无攸打什么算盘，他都注定赔得裤衩都不剩，商人逐利的本性告诉他，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可……纠结不到三秒钟，他仍旧一口应下。

“好，成交！”

林无攸笑开了花。

这下稳（赔）了。

韩三坪也淡淡笑了。

这下稳（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