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知道,三十辆事故车中,有一辆是大哥的。可就算知道,他也不能徇私,枉顾他人性命,先去救大哥。
在危难面前,生命一样可贵,无高低贵贱之分。
所以,当他意外看到大哥身深重伤、昏迷不醒时,他不顾大嫂的苦苦哀求,也不顾吓晕的小侄子。
“一切按纪律行事!”
这是他亲自下的命令!谁成想,就晚了一分钟,他永远失去了大哥。
那可是他最亲爱的大哥。
自那时起,愧疚的恶梦,一直纠缠着他。想要摆脱,怕要等到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
二叔述说着那年的事,心伤被撕开,血淋淋地剖析给卢余看。
心口血淋淋的,还有卢余。
事情的真相,原则的坚持,无奈的取舍,……造成了这永烙伤痛印痕的悲剧。
怨恨,就此产生。
理智而言,二叔没错;情感而言,卢余也没错。那到底谁错了?哪里错了?
注定没有答案。
湘琴默默走到卢余身边,握紧了他冷汗涔涔、颤抖不已的手。
她隐约知道,卢余第一次知道事情的全部。
卢余下意识地关注二叔,生怕他单薄又病弱的身体支持不住。
二叔尽力平复情绪,继续开导:“小余,我问你,如果昨天,在悬崖下,除了那两个年轻人,被困的还有小琴,你先救谁?”
卢余陷入沉思,半晌才说:“我不回答假设性的问题。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了。你好好养病,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还有,我还要在兰市待几天。想叫我来,就直接说,别再叫小庆咒我三叔!”
二叔一一答应着。
从医院出来,卢余退了第二天上午8:40飞往燕城的机票。
湘琴一再坚持,也把自己同时段的那张也退了。她觉得,卢余需要她的陪伴,
接下来的三天,卢余日日去医院,每次回来,总跟湘琴絮叨起小时候的事。
偶尔,他也会提到二叔,语气不再生硬,内心的冰冻正在消融。
湘琴也去看过二叔一次。
二婶拉着湘琴,在二叔的病床边,饶有兴致地看卢余小时候的照片。
这些泛黄的老照片,有些是湘琴见过的,有些是没见过的。
随着二婶的讲述、二叔的补充,卢余活泼可爱、嘴甜爱笑的形象,在湘琴的心中,愈发丰富立体起来。
笑声,在病房回荡。
第五天凌晨四点,听说,二叔是含笑离开人世的。
在简素的葬礼上,湘琴知道了这位老兵光荣英雄的一生。
正如祭文一言:“哪有什么岁月静好,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
二叔就是这负重人中的一人。他终于卸下重担,去见他敬爱的马克思了。
平凡亦伟大。
二叔留给卢余的遗产,是一个旧笔记本。皮上的红漆已开始剥落,显见有经常抚摸的痕迹。
卢余小心翼翼打开,扉页书:卢氏菜谱补记。
右下角署名:卢源。
“卢源,是卢氏菜谱的创制人。媳妇,这补记,价格连城!二叔竟留给了我!”
最后一页,有新添的文字,是二叔的笔迹:愿卢余宏愿得展,守正创新,扬卢氏家风,迎四海食客!
卢余掩本沉思。后行至窗边,望着一颗流星,许下心中愿景。
“老公,我新煮了老白茶,要不要尝尝?”
湘琴勾住卢余的小拇指,温柔的声音如这宁静的夜,给他以无限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