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想起自己这三个月以来，一直在东宫侍候孤竹煜，怕是对自己恨之入骨，又能够请得动无漏盟这样十方第一杀手组织的，只能是皇太子妃吕秋秋了吧。

“你啊，就是个糊涂虫！连谁要杀你，都不知道。早晚给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苏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师父，我一定要陪着孤竹煜走完最后的日子，在那之后，再回信南山。”

唉，这个徒弟的心已经完全不在他身上了，苏纯看得出来。

一年来，苏纯和重桐在信南山相守的时光，一幕幕在他脑海浮现。

重桐在他怀里娇滴滴地撒着娇，想起她把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一歪倒在他的手心里，并对他报以赧然一笑，更想起她在自己怀里放肆地哭泣。

过往种种，如云消散。

他是该后悔呢，还是不悔呢。

天命不由人，苏纯的心，万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只不过又死了一回罢了。

“等你料理完孤竹煜的后事，能回到信南山上去，那是最好。”

苏纯抬手解开了殿外金鳞卫的禁制，说完这一句话，他的声音，已在小院之内了。

“殿下，你醒了？”

重桐一直守在孤竹煜的床边，见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忍不住喜极而泣。

“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孤竹煜除了脸色苍白了些，额头出了些汗，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痛苦的样子，那种细细密密针扎般的痛苦，虽然让人觉得难受，但他全部忍下了。

“刚才，师父他给了你一颗太一金丹。殿下，你现在感觉如何？”

“感觉还算正常，只是有些无力感，觉得身子乏力，病殃殃的。”

重桐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孤竹煜从床上坐起来，将重桐揽进自己的怀里。

“我这不是没死吗，又捡回来一条命。咱不哭了，好不好？”

重桐却哭得更厉害了。

“殿下，太一金丹只能延长三个月的寿命。三个月之后，殿下便会……”

“无妨，三个月就三个月吧。只是我有点舍不得离开你。”

“殿下，都是重桐害得你。你与重桐，生死相牵。我兴，你亡。我亡，你兴。非此即彼。”

“不妨事。你在凡间遭受了三千劫的磨难。如今，是该我受点苦了。现在，你是我的女人，受苦受累的事情，交给我。你都能受的，我如何受不得。你放心！”

孤竹煜在重桐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嘴。

“殿下，如今你魂诀之毒已经入骨髓，若是三月之内，你不能习得《增一上清经》返回泰初上清境，那寿终之时，你只能再次在人间轮回，尝尽人间苦楚，须得历满三千劫，待到九星再次归位，方能正位上清。”

孤竹煜把重桐搂得更紧了些，“我不回泰初上清境，我若回去了，你便永无出头之日了。苏纯恨我，看来也是有些道理的。”

“我就在信南山待着，无为一生，师父会护我平安的。”

“不行，我若回泰初上清境，便是斩断情缘，不动一念，清净归墟。但是，孤竹煜只想与重桐长相厮守，鸳鸯双飞，哪怕只有三个月，虽死无悔。”

重桐泪流满面地点了点头。

“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和你一起躺在养心河边的草地上。草木枯黄，新绿乍现，杨柳枝在微风的吹拂下，柔柔拂动，远处鹧鸪鸟的叫声传来。我躺在草地上，舒展着全身，感受着阳光和洒满全身的能量。重桐，若是这最后的三个月，我们一起找个世外桃源隐居，也是不错的。重桐，你愿意吗？”

“我愿意。无论殿下去哪里，重桐都会跟着去的。”

“你愿意就好。权力争夺，明枪暗箭，我早已经厌倦了。现在的我，更想带着你一起相忘于江湖。”

东宫。

“麻辣醉蟹，我来了！”

重桐终于对麻辣醉蟹下手了。

“嗯，好吃！这小蟹钳每一颗都很饱满，麻麻辣辣的，绝对的新鲜，绝对的入味，赞啊！殿下要不要来一口？”

“啊，那东西，我可向来不吃的。”孤竹煜面现难色。

“哎呀，人家想和你一起吃嘛！”

重桐的撒娇，孤竹煜完全招架不住，想到自己时日无多，她提出的任何要求，他总是想尽量满足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张开嘴，接住了重桐夹给他的一个小蟹钳。

“好辣！”孤竹煜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接着身子一侧，昏倒在了桌子上。

“要的就是这个辣，不辣不好吃呢！啊，殿下，殿下你怎么啦？”

重桐拿银针试了一下麻辣醉蟹。

“这个该死的莺儿！竟然在醉蟹里面下毒。”

她好歹是个仙女，普通的毒药对她根本不起作用，毒性自会被体内的仙气给尽数化掉。

可是孤竹煜乃凡体，油尽灯枯，行将就木，怎担得起些微毒性。

“殿下！殿下！”莺儿从门外跑了进来，嚎啕大哭，“怎么会这样？”

她转头看一下重桐，“为什么中毒的不是你？殿下向来是不吃醉蟹的，是你逼他吃的，对不对？你这个杀人凶手。”

“我猜得果然没错，是你下的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哈哈，为什么？！好好的皇贵妃你不做，为什么要回来？以前，我处处比不上你，殿下还是皇太子的时候，连看都不看我一眼，都是因为你的存在！殿下被废时，只有我一个丫鬟了，我可以给他近身伺候了，给他更衣、给他沐浴，都是我一个人。我是她唯一的丫鬟，唯一的亲信。但是，你回来了，一切都变了，你为什么要回来？”

“莺儿，我回来，没想着跟你抢！我只想守着他，守着他最后的三个月，这都不行吗？”

“是啊！你不必想着跟我抢。因为你根本就不需要抢。只要你点点头，甚至只要你看殿下一眼，殿下的一些就都是你的，你犯得着和我抢吗。我在殿下眼里算什么啊，我连跟你比的资格都没有。你知道吗，我最气不过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