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心不下啊”

林谨彦晃了晃神，摸了摸心口的位置，酸涩难忍。万俟天当年在寻道林中算计他们，后来也自己吃了那恶果，又被人囚禁折磨四十多年，林谨彦自认这些报应已经远远足够万俟天赎罪了，更何况他如今反倒欠了万俟天的人情。

他虽不知情爱，却欣赏情深义重之人，沉默片刻，林谨彦走过去道：“前辈，以后的路总要万俟师弟自己走的，您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发誓，只要万俟师弟日后不再心存恶念，我必待之如同手足，你我之间已有约定，我不会食言。”

万俟余紧闭双目没有回答。

片刻后，林谨彦伸手把万俟天接过来，万俟余没有反对。林谨彦松了口气抱着万俟天道：“这里太脏乱，我先把万俟师弟送到隔壁。”

屋里只剩下万俟余和秦枫二人，气氛沉寂半晌，万俟余开口道：“我知道秦家了不起，日后没了我，小天连给你提鞋都不配，若你当真厌恶小天，便把他当做蝼蚁无视了吧。”

秦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辩解什么，而是说道：“你要杀不夜道君，为的不仅仅是莫须有的走火入魔吧？这是你口中的执念？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执念可以让人杀父弃子。”

万俟余道：“他不是我的爹，小天也不认我这个爹。”

林谨彦嘱托完杜逸仙照顾万俟天，刚回来就听到这句话，他放轻脚步，“前辈，万俟师弟若是知道您如此关心他，一定会更加开心。”

“他不会的。”万俟余溜神一瞬道，“你们不要把有关我的事告诉他。”

秦枫道：“到底为何？恕我不能理解。”

万俟余看着他，这个小子真是和打探到的一样极端，万事都要弄出个善恶是非所以然。人之将死，心中也有善意，他好心相劝道：“小子，执念太过便是极端，害人害己。”

秦枫皱眉道：“说你的事，你扯我做什么？”

“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万俟余道，“你们应该听说过关于我的皇室传闻，传闻我是我娘同外人生下来的野种。”

“前辈”

万俟余摆手道：“其实这也算事实。当年我娘与不夜道君定下婚约，但我娘心中早就另有所属自然不肯答应婚约，那不夜道君竟然强行与我娘后来我娘怀有身孕，却还是同她的心上人一起私逃。三年后她的心上人被杀，她被不夜道君找回来完成婚事。世人皆感叹不夜道君情深似海，有谁知那个心上人就是不夜道君杀的。”

“那您也是不夜道君的骨肉。”林谨彦顿了下道，“难道当年那个孩子没有留下来？”

万俟余摇头道：“我娘把他生下来了，但是却没有留下他，直接把他扔在了皇城附近让皇室的人去捡，我是我娘同她心上人的骨肉。不知当年出了什么意外，那个孩子最后离奇失踪了，后来我娘怕不夜道君把我也杀了，就谎称我是那个孩子。”

秦枫斩钉截铁道：“不夜道君不会相信的。”

“不错，后来他生了心魔，性情大变，便对我娘生了恨意。”万俟余沉默一下道，“我娘是被他打死的，我要活下去，我要报仇，只能心无外物的修炼修炼一直修炼。”

“那你还有那么多宠妾？”

“长时间苦修会道心不稳，我为了维持道心才用双修发泄心中的怨恨。”万俟余忽然声音微微颤抖，“可是天底下的事哪有那么多的定数？我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她也是我双修宠妾中的一个可是她很不同，她让我一直鉴定修炼报仇的心产生了动摇。”

秦枫皱眉道：“她是万俟天的娘？”

万俟余闭上眼睛沉重地点了点头，那丫头的眉目依旧在眼前清晰，她的模样并不出色，人也有点傻乎乎的。他四处收集双修宠妾的时候，她的家族为了讨好他，把那丫头献上来。

万俟余双修是为了发泄负面的情绪，也不会在乎双修对象的容貌。他一到了床上就把所有的恶意都展现出来，整个人如同狰狞恶鬼，一般的女子在床上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有那个丫头有说不尽的话。

万俟余听多了便烦了，但他也很少听到有人和他话痨，竟意外地留下了她，那丫头也是在他身边留的最久的一个。

久到让他不知何时动了心，后来他问起为何那丫头那么话痨？

“夫君，我害怕嘛，我很怕死的，我一害怕便想说话。”

也不知是谁给那丫头的勇气，居然敢叫他夫君，万俟余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看着有趣也没制止她。

“夫君，你不要再那个模样了，否则我把你画下来，等你下了床拿去吓唬你。”

万俟余见过的恶鬼多了去了，他还真不怕，不过他也不想让那丫头那些他的床上画到处招摇，真是丢不起那个人，于是他尝试着调节自己的情绪。

“夫君，我有了娃娃了，你可不能再吓唬我了。”

万俟余看着她的小腹，惊讶过后沉默许久，他发现自己已经在那丫头身上分散了太多注意力，他的修为进步已经开始缓慢。

“夫君”

万俟余越来越焦虑，那丫头看似傻乎乎的却很快察觉到。这是第一次，万俟余向别人倾泻自己的往事和心结。

那丫头很心疼他，可是她资质平平也不聪明，不知道该怎么帮万俟余，她想不到办法，却知道万俟余现在的焦虑是因为她。

她不想让万俟余更加焦虑，她便每日兴高采烈地逗万俟余开心，直到生产那日，她拼力生下了万俟天，然后趁着屋里的人没有防备时服了毒。

屋内众人大惊。

她忙道：“不要告诉我夫君，就说说我是难产而亡。”

那丫头傻得很，以为这里是凡人家，却忘了她的夫君是一个金丹修士，一个可以放出神念监听屋内的金丹修士。

可她的夫君却动摇了，万俟余站在门口怎么也迈不动脚，他本可以救她的，她本不必死的可那时万俟余却想若那丫头真的死了，他便不必烦恼了。

那丫头终于慢慢没了生息。

“夫君，我有点害怕。”

万俟余猛然惊醒，他踉踉跄跄推开门跑进去，可屋里的人已经断了气。

万俟余看向秦枫，叹息一声，没有说起当年的往事，直接道：“因为我的执念，她消失了。我不想让小天成为我第二个修炼阻碍。”

秦枫道：“所以你没有管过他？”

万俟余道：“我若真的没有管过他，他又是从哪里学来的以血为引的方法呢？我的书房从不许外人进入，能偷偷溜进去的只有小天一人。往事多说无益，我只想告诫你，不要让一时执念迷了眼，否则你失去的将远远超过你的执念所得。”

秦枫不能苟同这种想法，“只有没能力的人才会因为执念太深，而失去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和你不一样，我想要的东西都会握在自己手上。”

“你”万俟余看了他半晌，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林谨彦抿了下唇角，“阿枫，你安排外面的那四位前辈找好位置守夜吧。”

“嗯。”秦枫点了点头，离开了这里。

林谨彦走到床前查看床上那人的身体，对方身上的邪器已经拔出，只要修养两日便能醒过来。

万俟余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动了一下又幻化成方才十岁小童的模样，“我们来讨论一下你本命宝剑的主材料吧。”

林谨彦点了下头，“前辈还缺什么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