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碧山口中说的两个不明白的地方，是高一凡两口子以及牙牙在先前确实还没有考虑到的。现在听唐碧山提了出来，就觉得提得很有道理。但高一凡又想：毕竟是他唐家首先提出来要娶他家丫头做儿媳的，香兰也还没有正式住到牙牙家。你唐碧山还是应该主动到我家来提亲吧？

但高一凡不好意思把这个话说出口。因为他自己心里明白，按照当地婚俗的规矩，他的这个想法理由是很不充分的。便对牙牙看了看。

“牙牙，”高一凡叫了牙牙一声，然后看着牙牙问道，“矮子说的，你看你是什么想法呢。”

牙牙原来心里原来想：儿呀女呀都是你们的的。她只要把这个事情撮合弄来就行。虽然原来也讲过，她要为香兰招婿成亲，但现在香兰毕竟还没有住到她的家里去。如果他们两亲家现在能够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到时候，她接儿接女一起来，岂不更轻松？但没想到的是，高一凡却想听听她的意见。牙牙因为没有思想准备，一时还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才好。

“矮子讲的是正数，”牙牙毕竟是当了若干年基层干部的人，脑子转得飞快。

她稍加思索后便开口说道，“我接女是为了防老，当然是要招郎的那。既然是接女招婿，按照婚俗的规矩，理应由我来办呢。”

唐矮子听了牙牙的说法，心里当下就有了数，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因为他知道牙牙还有话继续要说。

“不过，”牙牙喝了一口茶，转过头来对兄弟两口子看了一眼，又开始继续往下说自己的想法道，“香兰现在要是不住到我家里去，这事办起来还是真的有点不方便呢。”牙牙在不经意之间，就向自己的兄弟两口子提出了一个问题。

高一凡坐在那里悠闲地抽烟，喝茶，听牙牙和唐矮子说道自己的想法。但没有想到牙牙这时却向他们两口子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他虽然觉得牙牙说得在理，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便只好求援似对老婆覃桂兰看了看。他希望自己的老婆能够在这个时候，给牙牙一个合理的回答。

覃桂兰一直坐在那里喝茶，听老公与牙牙和唐碧山在那里谈论着，本不想讲些什么。但没想到，就像一群人在做着击鼓传花的游戏一样，当花刚好传到她的手里的时候，鼓声却突然停了下来，她只好把花接在手里，唱歌或者做点别的什么了。

“牙牙的话说得在理，”覃桂兰只好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道，“既然我们已经把香兰过继给牙牙了，自然香兰就应该住到牙牙家里去呢。但牙牙你知道的，这个我们原来可是说好了的呀，香兰现在就住到你的家里去，只怕还是不行呢。你知道，你的兄弟现在在乡里的派出所做事，一年难得有几天呆在家里。香兰的兄弟姊妹们都还小，还在念书，香兰现在还必须留在家里帮我做事。不然我怎么办呢？”

牙牙见覃桂兰说得很动情，且把有议在先的话提了出来，一时便做声不得。

牙牙原本以为，她要招婿，要出彩礼，这都不是大问题。香兰现在已经可以当一个主要劳力做事了，一两年内，一个彩礼的钱还是可以挣得回来的。但现在听了覃桂兰的说法，知道自己的这个如意算盘是不好打了，又不能强行要求。她知道自己兄弟媳妇的性格，如果强行要求，把覃桂兰惹毛了，不同意香兰现在住到她的家里去不说，要是不同意继续把香兰接给她做女儿了，那不就是个大问题了吗？

“我知道你们的难处，”牙牙听了覃桂兰的话，思索了一下后说道，“看这么行不行，香兰是我接的女儿，暂时也还是不住到我家里去。婚俗的规矩，就由我来做吧。谁叫我是要接女招婿呢。”

\u000e

听得出来，牙牙虽然同意了覃桂兰关于香兰现在不住到她家的要求，但同意得非常勉强，牙牙的最后一句话中，分明还带有一些怨气。

牙牙的怨气虽然表现得不很明显，但还是被细心的覃桂兰和唐碧山两人给听了出来了。

“牙牙”，覃桂兰忙看着牙牙安慰她道，“你放心好了，香兰虽然过继给了你做了女儿，但她毕竟还是我们的亲骨肉。你帮她招婿成家的时候，我们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呢。”

“牙牙不要恼火”，唐碧山也安慰牙牙道，“我说的也就是一个婚俗的规矩，你知道规矩是不能乱的啊。未必还要你几七几八？意思到了就行了呢。”

牙牙听了覃桂兰和唐碧山两人安慰她的话，心中就多了一份平静，怨气就不由消散了许多，脸色也就渐渐地变得红润起来，多了几分色彩。

冬天里的日子短，天很快就要黑了，好在高一凡两口子和牙牙与唐矮子几个人，已经把按婚俗办谈出了一个大概的头绪。

“儿女的婚事，”高一凡最后以总结似地口气说道，“规矩是乱不得的，牙牙肯定是要招郎，那就按照招郎的规矩来办吧。”

听了高一凡最后的表态，唐碧山来高家之前一颗悬着的心就此落地。因此吃晚饭的时候就显得很轻松很豪爽，和高一凡两人一起推杯换盏，喝了很多的酒。

吃过晚饭后，唐碧山说了声多谢，然后就起身带着自己的儿子云杰，离开了高家回到自己唐家山自己的家里去了。

牙牙也要回自己家里去。但看得出来，牙牙的心情还是有点揪然不乐。覃桂兰安抚性的送了她好大一截路才回。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晚上，在高家，关于香兰婚事的话题还是在全家人中继续着。孩子们都睡了，高一凡两口子还坐在火坑旁烤着火，喝着茶，继续商谈着。特别是谈到牙牙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和心事。

“大炮，”覃桂兰看着高一凡说道，“牙牙在这件事上很有些情绪呢？”“她有什么情绪呢？”高一凡不解地看着覃桂兰问道。

“你真的没有注意到牙牙今天的情绪吗？”覃桂兰看着老公这么问道。“没有呢。”高一凡如实地回答道。

“你没有听她说，”覃桂兰问高一凡道，“‘谁叫是我要接女招婿呢’这句话吗？”

“我是好像听她说过这么一句话，但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呢。”高一凡回答道，“现在经你这么一说，是觉得牙牙还真的有点情绪呢。也许在牙牙看来，可能觉得我们嫁女，不需要一点付出，而把负担全部转嫁到了她的身上了。但这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是她要接女招婿啊。唐矮子是个聪明人，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我们这一带婚俗就是这样。你不这么处理还不行呢。”

“但牙牙一个人也作孽呢。”覃桂兰对牙牙颇为同情，“姑爷死得早，外甥又被水淹死了。在精神上的伤痛很深，有点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呢。”

“虽然这样，”高一凡沉吟一阵后说道，“但她现在在经济上还是过得去的呢，自己养自己，没有负担，而我们两口子要养多少口人啊。现在是都吃得做不得，这一点牙牙心里应该明白。我们就不说把香兰接把她做丫头吧，就我们家里的这个情况，她做姐姐的帮我们一把也是可以的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呢，”覃桂兰不同意老公的说法道，“香兰现在还没有住在牙牙家里去，牙牙要独自承担这笔彩礼，负担还是很重的。这个我们原来没有想到，牙牙可能也没有想到，所以现在经唐矮子这么一说，一时难以接受，有点情绪也不奇怪。她虽然有要香兰现在就住到她家里去的想法，但是我先那么一开口，她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所以她心里想的可能也就是要让我们明白一下她的难处呢。”

“那照你这么说，”高一凡抬头看了覃桂兰一眼后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想让香兰现在就住在牙牙的家里去呢？”

“我也没有这个意思。”覃桂兰回答，“你一年四季很少呆在家里，香兰如果现在就住到牙牙家里去的话，家里这么多的事，我一个人怎么能忙得过来呢。”

“那你什么意思呢？”高一凡再问道。

“我是说，”覃桂兰思索着措辞解释道，“香兰的婚事，我们还是要跟牙牙讲明白，我们也会承担一部分责任的。就是香兰不过继给牙牙，我们嫁女不是也要出嫁妆吗？我们只当是在自己嫁女吧。你看怎么样呢。这样，牙牙心里可能会好受一些呢。”

“要得吧。”高一凡听同意了覃桂兰的想法道。

高一凡两口子在火坑旁坐着，就香兰婚事所牵涉到的所有问题，逐一进行了商量，最后终于达成了共识。然后他们就把火坑里的火灭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双双就走进自己的卧房，上床休息了。

香兰和自己的两个妹妹睡在一张床上。春兰年纪小，不懂得大姐的心事，上床后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只有芝兰还没有睡，躺在床上和大姐香兰闲聊。

\u000e

这几年，芝兰在县里的一中读书，平时很少在家。回到家里后，就总有和大姐聊不完的话题。她本来先是和春兰睡在一头的，看到香兰上床睡了后，就从床的那一头爬过来和香兰睡在了一头。

“姐，”芝兰叫了一声香兰笑问道，“你喜欢云杰吗？”

“我不知道呢。”香兰见自己的妹妹竟向他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当即就这么回答道，不知道是不是香兰在自己的妹妹面前害羞不好意思直说呢，还是真的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芝兰不信道，“她以后就是你的男人了，要在一起过日子的呢。”

“我真的不知道呢。”香兰显得很真诚地回答道，“我只知道，云杰的样子和顽皮劲儿还是叫人喜欢的。”

“这就叫喜欢呗。”芝兰听了肯定地说道，“我听人说，人与人之间，喜欢不喜欢，主要是看第一印象。如果第一印象好，喜欢就到了一半。看来大姐还是喜欢上云杰了。”

“你又没谈过恋爱，”香兰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呢。”“没吃到猪肉，”芝兰笑回答道，“难道还没看到猪跑吗？”

“就你人小鬼大，”香兰见芝兰年纪不大，但却说出这么很成人的话来，便侧过头，用手指头戳着她的脑袋笑骂道，“怎得就知道得这么多呢。”

芝兰听了不说话，只是狡黠地对大姐笑笑。

“姐，”隔了一会，芝兰又问道，“你现在成了牙牙的女儿了，我听牙牙说，她现在就想要你到他家去住呢。你现在愿意去吗？”

“我现在还不能住到牙牙家里去呢。”香兰回答道，“我现在要是住到牙牙家里去了，家里的事不就只有妈一个人来操持了吗？”

“但牙牙家里也就她一个人呢，”芝兰回答道，“姑爷死得早，儿子又没了，她也想有个伴呢。”

“也是。”香兰附和道，”所以我的心里很矛盾啊。”

“我的心情也是这样。”芝兰说道，“既愿意你现在就住在牙牙家里去，又不愿意你现在就住在牙牙家里去。愿意你现在就住在牙牙家里去，是因为牙牙也需要有人照顾，虽然现在牙牙的年纪还不太大，但主要是精神上的照顾。不愿意你现在住到牙牙家里去，是因为你要真要住到牙牙家去了，妈就太辛苦了。这件事真是为难大姐了呢。”

“这是没法的事，”香兰叹息道，“谁叫大姐命苦呢。”香兰说完这句话，心里就不觉有点伤感。

“姐，”芝兰感觉到了香兰的情绪的变化，忙安慰她道，“明年上半年我就高中毕业，可以回家代替你帮妈做事了，到时候，你就可以放心地住到牙牙家里去呢。”

“你好生读书吧，”香兰听了芝兰的话很受感动，就对她说道，“不要东想西想的。有你这句话姐姐就很知足了呢。天都快亮了，我们不说这件事了，啊。睡觉吧，我今天特困呢。”

姐妹俩就真的不再说这件事了。两人把身子在床上放正一些，香兰又把棉絮往芝兰的身上拉扯了拉，然后各自就开始睡觉了。

这一晚，只有两个小兄弟的房间里，没有说话的声音，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小，还不懂得人世间的许多事，更不懂得爱情和婚姻，他们早就睡到爪哇国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