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时天空揭亮,寇韫都会在院子里练上一会儿枪。
日下缟素未撤,她的“夫君”躺在棺材里,要是让人看见她还有兴致舞枪,就是不敢指着鼻子骂,也得在背后戳她骨头。
于是每日的晨训,就换成了捏着绢布擦枪。
追龙前半生随着寇展,后半辈子跟了寇韫,自然也是拾去二人的脾气,一样闲不下来。
擦拭枪杆那放慢的动作,配上满面的哀戚,此举既可安抚追龙,又能在有心人路过时,给人家留下一个她正沉浸于悲伤之中的印象。
如此,便无人可以指摘。
今日,闲不下来的追龙竟生出腿脚,从寇韫的明屋,爬到夏侯朝的暗室来,还十分亲昵地跃上了他的掌心。
持着绢帕擦枪的人,由寇韫变为夏侯朝。
他的动作轻缓温柔,不同的是,他脸上无有哀戚,只挂着了了可见的笑。
寇韫向来言信行果。
与她一起的黑夜已翻过,很快便要步入下一个夜晚,可夏侯朝却还未从那满室缤纷中抽身。
她确实做到了。
他的视线偶尔会落在墙壁之上,却似乎再也记不清,那上边长短不一、深浅未同的剑痕,究竟是为何而刻下。
“啪”的一声脆响,在略显空阔的堀室里异常扎耳。
夏侯朝寻声望过去。
半夏一手提溜着他的拐棍,另一手在空中挥舞了两下,企图将适才不小心制造出来的杂音扇走。
“王爷。”手脚完好的他,果然还是没办法同这根棍子磨合得当。
完成任务后,经历车怠马烦方回到府中的五月,从半夏身后绕了出来。
她看着自家王爷手握半杆银枪,眼尾笑意荡漾的模样,将一丝疑惑悬上了自己的眉梢。
“王爷。”
“回来了。”夏侯朝没有放下银枪,手上行动也不停,只收起笑颜,平复表情。
五月走近,小幅度端量他,确定没什么异样后,才松弛下来。
“王爷,已经按照计划放任那伙人得逞,由灼叶领人盯梢。”
“嗯,做得不错。”夏侯朝浅扬唇角,点了点头。
自家王爷性情温和,平日也不吝微笑,但不知为何,五月觉着今日的王爷,与先前有所不同。
她这也就出个外务,是错过了什么?
五月在夏侯朝身上寻不到蛛丝马迹,又转而看向半夏。
但后者没瞧见她询问的眼神,将拐棍撂到一旁,便凑到夏侯朝跟前。
“王爷,咱既已跟着彭世昌的人找到了赈灾银,为何不收回来,反而还由着他们抢走?”
半夏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径直发问。
五月闻言,也暂时撇开其他心思,眨着眼睛等待回答。
夏侯朝侍候完半杆枪身,又拿起系着黑色缨穗的另外半身,微垂下头仔细揩拭。
“江山沉重,造反不易。养人、囤粮、制兵器,哪一样都得用到钱。”
“这……”
王爷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要帮他们一把呢?
事实上,半夏也没猜错。
“不给他,这反叛何时能安心实施?何况,还容易引起警觉,一旦打草惊蛇,又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露出个头。”
枪身的冰凉沁入掌心,夏侯朝唇弯稍冷。他们精心准备了这么久,他怎么忍心破坏,自然是要协助他们把握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