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
月堂。
李林甫脸上泛起亲切的笑容,跪坐在短案后面,右手里端着热茶,浅呷一口,放下上等美玉制成的茶杯,笑眯眯的道:“李渔的胆子真不小,竟然不让我入府。”
声调不高,语气和缓,笑容满面,如同一个长辈在夸赞后辈似的。
然而,杨钊看在眼里,背上阵阵发寒。
李林甫亲自带着厚礼前去恭贺李渔立嫡,这是何等难得之事,放眼天下间,能有几人有如此殊荣?
按理说,不论是谁,都会受宠若惊,大开门庭,亲自迎接,把李林甫请进府里,好生款待。然而,李渔竟然不让他进府。
这样的事情,杨钊搜肠刮肚,也是找不到第二例。
李林甫心中的怒火可知有多大了。
他这哪里是在夸赞,就是想要杀了李渔。
杨慎衿王鉷吉温无不是如此想,更是低下头颅,生怕撞到李林甫的刀口上,怒火冲自己倾泄。
李林甫目光炯炯,看着吉温,问道:“毒药可备好了?”
杀人,那是吉温的爱好,更别说,李林甫是要杀韦坚他们这些重臣,吉温本应兴奋不已,然而却是头皮发麻,小心翼翼:“禀阿郎,已经备好。”
李林甫端起茶杯,笑眯眯的道:“甚好甚好。圣人已经离开棣王府回宫了,我这就进宫禀明圣人,然后你就去杀了韦芝韦兰两兄弟,再去杀了韦坚皇甫惟明李适之。”
如此亲切的语气,如此和善,竟然说出最狠毒的话。
这就是李林甫。
杀人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吉温忙道:“全凭阿郎作主。”
李林甫对杨钊,道:“重启韦坚案,给了我们极好的机会。杨钊,你要做好准备,杀了韦坚他们后,立时扩大此案,凡与我不和者,与我作对者,不附我者,皆杀。”
李林甫被削了尚书左仆射一职,被夺了爵位,让他的威权大减,扩大此案,打击政敌,重树声威,就成了李林甫的目标。
韦坚案,正好拿来做此事。
杨钊忙站起身,躬身见礼:“阿郎请放心,小的明白。”
李林甫赞赏的看着杨钊,道:“年初的韦坚案,你做得不错,希望你还能再接再励。”
杨钊受宠若惊:“定不负阿郎所托。”
交待好事情,李林甫站起身来,准备进宫去向圣人禀报,然后就是大开杀戒。
就在这时,李岫快步进来,满脸震惊,冲李林甫禀报,道:“爹,圣人今日驾临棣王府,不仅为李渔立嫡,更为李渔加冠。”
“加冠?”李林甫有些小惊讶,却是不在意:“加冠就加冠吧。提前加冠,又不是没有,何必大惊小怪。”
李岫有些急切,道:“爹,圣人亲手为李渔加冠,陈玄礼主持仪式,高力士供使唤奔走,陈希烈打下手。”
“……”李林甫嘴巴张得老大,半天才合拢,满脸震惊:“如此殊荣,谁能拥有?”
杨钊满脸震憾:“……”
杨慎衿:“……”
王鉷:“……”
吉温:“……”
盛唐三巨头,加上陈希烈,四人一起给李渔加冠,如此殊荣,不要说在圣人一朝,就是整个唐朝,也没有吧。
李林甫回过神来,道:“岫儿,备一车厚礼……不,备十车厚礼。”
李岫声音尖锐:“十车?”
杨钊满脸不敢置信。
杨慎衿王鉷吉温他们一脸哔了狗的表情。
李林甫能给人送礼,就是天大的恩德,竟然一下子送出十车,这是前所未有之事,由不得他们不震憾不已。
李岫回过神来,道:“爹,是不是太多了?”
李林甫摇头,豪爽大气:“区区钱财,身外之物,何必在意。我们家的财货究竟有多少,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可以过一百辈子的荣华富贵好日子。”
这不是夸口,而是实情。
李林甫为相这些年来,收到的财货不知道有多少,李林甫自己都搞不清楚他究竟有多少钱财,反正享受一百辈子的荣华富贵没有任何问题。
甚至于,可以过几百辈子。
就是过一千辈子也不是不可能。
李林甫语出惊人,道:“上次李渔来我府里,他说送了十车宝货,这车我就还给他吧。”
杨钊:“……”
杨慎衿:“……”
王鉷:“……”
吉温:“……”
李岫震惊之后,回过神来:“爹,这不是礼物的问题,是脸面的问题。送十车财货给李渔,那就在向他低头认输。”
杨钊重重颔首:“不错。”
杨慎衿王鉷吉温他们无不是如此想。
李渔为了探察李林甫的用意,明明带了一车财货前来送礼,见到李岫时却夸大其词,说是送了十车。
为了此事,让李林甫极为不痛快,好渔好大的狗胆,竟敢讹诈他。
如今,李林甫主动送十车财货给李渔,就是低头认输。
“……”李林甫默然一阵,摇头道:“区区虚名,不必当真。若是能交好李渔,自是天大的喜事。”
“交好李渔?”杨钊差点把舌头咬断了。
他满脸震惊,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李林甫嘴里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