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闲打了个寒颤并把这事牢牢记在心里,打算见到寺正就跟他对齐一下状况,问问他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案。
“难怪你师父让你止语修行!要是在外头由着你胡说八道还得了!”伍征这下是真生气了,他揪着衣服把冷汗扇了扇,一边骂起林承道。林承道没敢还嘴,站在原地抚着胸口喘气。
“回吏舍再跟你细说。”伍征安抚了一句,沉着脸快步往回走。陆闲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后怕地连连点头,跟在伍征身后一言不发,随后几乎是小跑着才跟上伍征的脚步。
衣摆晃动间,玉佩沉稳地挂在腰间,纹样在阳光照射下愈加泛红。
三人沉默了一路,甚至在见到靖违寺大门的时候,陆闲都没来及感慨,这好歹也是他第一次从正门进去。如果没之前的插曲,林承道早拽着他解说这牌匾是太祖亲笔所书云云,但现在哪有这个闲心。
直到回到宿舍,伍征才放松紧绷的身体,端起老汤时刻准备好的温水一气喝干,才把杯子往桌上一拍,恨铁不成钢地骂起林承道:
“我知道你是个喜欢热闹的,来了新人就止不住话头。我先前也差点说多,少卿和寺正大人有大量,小惩大诫也就算了。但镇狱的事你怎么敢多嘴?还好你自己住嘴了,不然今天的事我看你怎么收场!别说我们两个了,就算寺正想帮你说话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伍征态度一直都是极其和善的,这还是陆闲第一次见他这么疾言厉色。
林承道脸涨得通红,嘴唇动了两下,到底也没敢说话,半晌才垂头丧气地坐下,一点也没有之前兴致勃勃的影子。
“你呀!”伍征看他这样也不忍心,端了杯水塞给他,“现在回吏舍了,你想跟陆闲显摆什么就抓紧,等出了靖违寺的大门自己上心点吧。”
林承道握着杯子沉默着,就在陆闲想主动开口让他别太尴尬的时候,他自己开口检讨起来:“这次是我不对,万幸没有怪罪。”
具体是谁没怪罪林承道没说,陆闲想起那双眼睛也没有追问的胆子,林承道就自顾自地小声继续。
“我们和三法司的关系尴尬,只有明显有问题的案子才会移过来。真是妖物作祟就酌情处理,如果是什么大奸大恶,或者旁的什么——后面慢慢跟你说——衙署里还有一处……镇狱,咳,就关在那里。”
“这地方除了少卿一般没人敢去,在外头也少提。“
话说到这里林承道就盯着地面不再开口,握着杯子的指关节发白,显然还受之前事情的影响。伍征拍拍他的肩,见他还是不愿说,就跟着解释起来。
镇狱是靖违寺内部镇压妖邪的,除过自己人,就刑部和大理寺的几位长官知道,御史台的都不清楚。
“不过人往高处走,这些大员总有调任的时候,我们也要看情况去收个尾。小陆你那是什么眼神?就是喝杯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心里就有数了。”
但他们只知道靖违寺有个地方会关一些犯事的妖怪,没告诉他们的是,镇狱一共三层。
地上是第一层,关的都是普通大妖。譬如陆闲见过的白狼,本该是犬戎的国主,却是个没怎么受过血食祭祀的第三代,在寺正眼里顶多算小孩,关在第一层就够了。
第二层则关押成气候的淫祀邪神、妖王、异兽种种。如果是白狼的爷爷,怎么也要在二层,还得是个无期。
第三层就厉害了,据说有旱魃这样天地异变滋生的大怪,或者能为害一国的大妖。
如果说一二层用符咒阵法还能镇压,第三层就必须靠看管。
但这个看管,伍征犹豫了一下才小声告诉陆闲,可能是千年的异兽,甚至神兽。但具体情况只有少卿、寺正和几位司直知道,也只有少卿才能调遣。像他们几个小小评事,给看管塞牙缝都不够。
“这话只有在靖违寺的衙署内才能说,到外头就连镇狱二字都尽量别提,记住了。今日是在皇城,小林子也只说了半句话,所以我们只是被敲打了下。他要是敢在外头把话说全了,现在哪儿有命坐在这里喝水。“
“我真是堕落了,听你喊我小林子还怪亲切的。”林承道听伍征这么称呼,知道他生气的劲儿过去了,终于有气无力地开了句玩笑。“今天也算哥哥用半条命给你做个示范,下次再来新人我们几个也不会再说错话了不是。”
“新人?想得美。”伍征嗤笑一声,小林子也不想想,他来靖违寺快四年了才盼来一个陆闲,自己更是从小就长在靖违寺,几时见甲一队连着添过人。
当寺正好糊弄怎么着?
“倒也是。谁知道寺正看上这小子什么了?”
“小林子你这话就不厚道了。你看陆闲,一下跃升八品评事,没有半点小人作态,做事又认真,寺正想必也是看中他这一点。单这不比你强得多?”
林承道“你”了半天,到底没法反驳,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但略一思索,林承道就促狭一笑,“不过谁说寺正没存着截胡的心思呢?来司直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个好苗子,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今年述职可有看头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