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已经走了!还有活着的可以出来了!出来帮忙救人啊!”
“还有人还在活着的吗!!”
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大吼着。
而答案是:
——没有。
所有菽丛看到的人都已经没了生机。不管是灰色大衣的士兵、制服更加精致的军官、黑色制服的车站人员、棉服麻衣的搬运工。
所有人都死了。
“鬼叫个什么!”
这是一个愤怒的声音,从车站的候车大厅中传出,而且那并不是菽丛熟悉的任何一个声音。不是吕经纬、不是周学文、也不是伏盛,而是一个带着一种浓厚的,他不熟悉的方言的味道的声音。
菽丛的眼睛中猛地恢复了光彩,他转过头,拽住在背上乱晃的冲锋枪的背带,往候车大厅中跑去。
发出声音的是一名宪兵,他的衣袖高高的挽起,这显然并不符合军人的仪表,但是他沾满了鲜血的双手证明了他不得不这么做。
那名宪兵指着大厅里,大喊着。
“人还没死就过来帮忙!”
“明白!”
如果站台和车厢里的状况是绝望,那么大厅里的情况就是……凄惨。
小小的,大概从未想过需要容纳这么多人的候车室中,所有的长椅被胡乱堆积在墙边以腾出地方。不断有受伤的,在哀嚎的士兵被抬了进来,而地板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伤兵,一眼望过去几乎全部都是灰色的衣服与红色的血。
所有没有受伤的,甚至是受伤了但还能自主活动的人都被动员了起来,协助数量极其有限的医护人员救助其他的伤者。帮助他们完成紧急止血、固定夹板、缝合伤口,甚至是进行手术。
有的士兵被几个人按在地上,然后军医从他的工具箱中拿出一把怎么看怎么像是木工锯的锯子,然后大吼着让周围的人帮忙按住那个士兵,并且让他嘴里咬着什么东西。
有的士兵在惨叫声中被扒开伤口,解开止血带后被一盆清水浇进被血水盈满的伤口,然后倒出伤口中已经变红的水,医护兵拿着被喷枪烧红的铁丝,朝着出血点眼疾手快的点了下去。
最轻的伤员也是没有伤到骨头的贯穿伤,他们有的已经没有力气了,被战友们按着缝合伤口。
还有的伤员被抬进来后就在等待着,结果在好不容易轮到他们的时候,军医只是检查一下就摇了摇头。
昏暗的大厅里,几个穿着黑色车站衣服的工作人员紧急抬出好几个箱子的油灯和几桶煤油,来给手术提供紧急照明,这些并不是军人的人,身上与手上也沾染了许多的鲜血。他们在拿着漏斗往油灯中灌油的时候,手都是颤抖的。
“那个兵!嘿!那个兵!”
在这个时候,一个满头大汗的下士冲进了大厅。他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大厅的中间,一副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的菽丛,立刻指着他大喊。
“啊?”
菽丛的目光望了过去。
“别发呆了!过来帮忙运伤员!”
于是菽丛回到了街道上,看到了来自不知道来自多少人的血,已经在碎石路上汇聚成了流、流汇聚成了溪、溪汇聚成了河、潺潺流入路边的排水沟中。
近百具人体被排列在路旁,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破碎的肢体几乎堆积成了小山。
有平民打开了门,提着油灯出来帮忙,但是很多人都下意识的吐了出来。
军人们也跟着吐了出来。
菽丛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正踩在血泊中的双脚;他的每一步的迈出,都会留下一个黏糊糊的脚印。
菽丛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情绪,那是一种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情绪,即使自己两度面对死亡危机的时候,都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绪。
菽丛脑子空空的跟着那名下士,然后帮助他抬起一名已经有出气没进气的士兵往车站里走去。
“撑住!你会活下来!兄弟!不要睡!你清醒一点!说好了我们会一起回家呢?”
下士在冲着那名士兵大吼着,然后这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上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