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的子嗣、当朝的太子,非要叫个外臣做祖父,搁谁谁适应得了!
窦玄不自在地捋一捋胡须,顺便压一压惶恐。
他轻咳一声,“也不难办,女子学堂,女子来教便是。”
“若女夫子不够,女学生的父兄大抵也是够的,何必求那些酸儒。”
崔诩弯唇笑了笑。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允窦首辅致仕的。
如今人心涣散,天下文官之首与他和阿辞一条心,是至关重要的。
何况老首辅历经风雨,吃过的盐可不少,很能一针见血的找到方法。
“可天底下也没那么多女子能出去抛头露面的。”杜婉君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担忧亦是窦章辞的担忧。
那日大比有那么多女子挺身而出,是因为大比仅需要一天时间,并不耽搁她们生活。
哪怕丈夫或者父亲不高兴,可她们终究声名大噪,于家族来说也并非全是坏事。
但外出授课……
大魏疆域之广,东起滨海,西至大漠。
天下二十六州,有些偏远的女学堂,一去便经年累月回不来。
不管是成了婚的还是未成婚的,终究不便。
窦玄却只老神在在摇头。
“女夫子何须京中派出,各州府自布政使至县令之家,诰命无数,其中不乏识文断字者,只需颁告天下,令她们毛遂自荐,中选者晋升一等俸禄,赐匾额,亲属三年一考功亦可提升一等,如此还怕没夫子么?”
当朝首辅这主意出的,跟买官卖官似的……
窦章辞小眉毛皱皱,祖父忒大胆!
但不能否认,一定有效!
大魏官宦之家大都讲究门当户对,多数诰命夫人皆有一定的学识。
且诰命夫人本就是朝廷奉养,合该为朝廷分忧,何况这番还给做女夫子的诰命夫人提升一等俸禄,赐匾额这等尊荣,几乎可以预见,这些人家的女孩身价都要跟着水涨船高。
最绝的还是给亲属考功时开后门……
吏部三年一考功,几乎是所有文官晋升的唯一途径。
比旁人稍优半等就代表也许在晋升之路上,比别人爬得快上数十年。
如此一来,心中对兴办女学十分抵触的官员们,在如此大的利益驱动下,心态一定会发生极大的转变。
从前要死要活不肯的,如今恨不得自家打天上掉下来一个才女!
窦章辞搓搓小下巴,侧眼看看崔诩。
太子殿下一点儿也没因祖父荒唐的提议不悦,甚至潜藏着一抹欣赏。
“姜还是老的辣。”
太子殿下与窦玄对视一眼,两人一起笑呵呵。
“……”
窦章辞有些无语,怎么瞧着一老一少像狼狈为奸。
杜婉君第一个举了手,“我虽不是什么诰命,倒是可以参加一个。”
她将前尘往事跟赵震摊开来讲,原以为那榆木脑袋能开窍,谁知他一句不为挟恩以报,将本来泄露出的一点情思又藏了回去。
杜婉君只觉得和他多说几句话,心都要死了。
多坚强一个姑娘,当年被家人背叛都没哭,一连哭了好几晚,彻底懒得再理那混账东西。
且近日来,杜家众人知晓她与小太子妃和福荣公主的一段缘分,似苍蝇找着了臭鸡蛋缝儿一般与她纠缠,当真是烦不胜烦,她如今只想着眼不见为净几个字。
她这边开了口,顾惜娘也飞快举手。
“家乡之人耻笑小女子被人掳过,失了名节,如今难以论嫁,我也不愿屈就那些蠢货,如今只想带着我阿娘等爹爹归来,在哪活着都一样。”
“若殿下和小娘娘不嫌弃,小女子也可出一份力,任由你们安排去哪儿都成。”
说到后面,祖母程氏也动了心思。
她毕竟是正正经经的大儒之女,被众人主动请缨的气氛感染,六十几岁的老太太十分想热血一番!
吓得李氏慌忙捉住她的手按下去。
“娘,女学兴办之初,事无巨细都要经管,您这身子哪经得起折腾,还是叫年轻人去闯吧!”
“正是,你教了半辈子子孙,教得个个出类拔萃,已经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女夫子了。”
窦玄目光轻柔锁着程氏,自十岁相识以来,两人携手走到白头。
老妻是自己在恩师跟前赌誓求来的,他用心呵护了一生。
可身居高位者,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几百年的世家,也不能有半分破绽。
他这一生仕途有多顺遂,背后老妻就撑得有多辛苦。
临到要颐养天年的时候,哪舍得再要她吃苦。
快七十岁的老首辅,看程氏的目光,叫满屋子人既脸红又艳羡。
众女子只觉得大丈夫就该如是。
在外是头狼,回家偏能呵护妻子家人。
心中有爱,便一世对的起这份爱,至老至死皆不渝。
即便爱人老态龙钟,在他眼中依旧是二八芳华般,情意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