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士英又说：“爹，我的话你还不信吗？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鲁王呢？”

鲁王一直在他的“宫”里，我们又怎么会知道？

“不行，即使要走，也要保护着鲁王一起走。”陈彰武坚定地说。

我们没有办法，只能随着陈彰武一起奔向“鲁王宫”。

我们赶来的正是时候，鲁王的住所外，一群人正围着一辆车辇，那个被称作鲁王的人正被一些人扶着要上车，我并不认识，但陈彰武认识。根本没有人管我们，那些人护着鲁王的车辇就匆匆离开，我们倒有些像是自讨没趣，但陈彰武的忠心实在让人佩服，他带着我们跟在车辇后面，自动当起护卫。

我们其实也跟着车辇沾了光，因为鲁王的地位，保护他的人还是很多，一路上也不断有人加入，有他们在前面开路，我们跟在后面几乎是畅通无阻。

我们出了一个城门，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方向，总之前面的人奋力迎击着外面的清兵，杀出一条通路，我们也借机跟着冲了出去。但这次突围，代价还是非常大，等我们觉得安全时，身边的人也就只有三四十个了。

我这才有机会问陈士英，“我们去哪儿？”

陈士英被问住了，他也不知道，又看向陈彰武。

陈彰武也不清楚，看向车辇，“鲁王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但鲁王好象也不知道去哪儿，他身边剩下的好象都是些大夫学士之类的文官，因为他们在前面喊，“现在有哪位将军在？”

并没有将军回答，于是问到最后，官职最高的武将竟是陈彰武。

鲁王召陈彰武过去议事，这也表明我们终于有机会参与意见了。我告诉陈士英，让他随陈彰武一块儿过去，提议去宁波。

陈士英惊讶地看着我，“你能肯定？”

我点点头，“现在没有比宁波更合适的地方了，你想，宁波有张煌言他们的人，势力也算强大，关键是他们的心齐，应该能抵抗一阵儿鞑子。”

我也不清楚他们在鲁王那里是怎么说的，但回来后，陈士英兴奋地说：“鲁王同意了，我们立刻改道去宁波。”

我知道我的建议肯定正确，因为我记得鲁王这时还不会死，但我知道别人的命运，却不知道自己的，鲁王能安全到宁波不代表我也能。

事实上我们刚上路一会儿，后面就传来了马蹄声，开始大家也无法判断是什么人，等看清之后有人惊呼是鞑子！但就算我们能早看清楚也没用，因为鲁王坐着车辇，其它大部分人都是步行，鞑子全是骑兵。

我们逃不掉了，陈彰武指挥着人把鲁王的车辇围了起来，准备做最后一战，因为我们都看清楚了，鞑子的人很多，至少几百人甚至很多，还都是精锐的骑兵，就我们这些人没有一丝胜算。

鞑子骑兵追了上来，没有直接进攻，把我们围住了。然后我就又看到了这一辈子都躲不掉的恶魔，托博骑在马上，趾高气扬地从后面走了出来。

但我想除了我和陈士英，其它人都不认识托博。陈士英立刻挡在我的前面，似乎不想让托博看到我，但托博其实早就看到了，或许在没出来之前他就已经看到了我，而且自他一出现后，我的眼睛就和他对视着，如果眼神能杀死人，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几百遍。可惜并不能。

托博眼里也没有其它人，根本也不管其它人是谁，只看着我的方向，“我遵守了我的承诺，你却没有。”

我身前的陈士英以为托博说的是他，立刻回应：“承诺必须是自愿的才算数，用武力强迫别人，别人又怎会遵守？”

托博的脸上闪过一丝恶毒，“趁我还没想立刻让你死，你最好躲远一点儿。”

我知道我必须站出来了，托博是冲我来的，根本躲不掉，我从陈士英后面挤出来，陈士英伸出胳膊还想拦着我，我给推开，故作镇静地看着他，“我和他的恩怨早晚都要解决，你不用担心。”

托博立刻说：“不错，早晚都要解决，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看向托博，“现在好象又是你说了算了。”

托博哼了一声，“看来你并不傻，还能看清楚局面，那又为何总做傻事？”

“我说过，我们不是有缘人，你不懂我，我也不懂你，根本不要浪费时间。”

“但你承诺过我的。”

我知道，我有利用过托博，但如同陈士英所说，那不是自愿的，我们的地位并不平等，我受到威胁所做的承诺，可以不算数，所以我不必有任何愧疚，于是我理直气壮地看着托博，“我也做到了，我给了你机会，但没有用。”

托博有些愤怒，“但你逃跑了，这就是欺骗，是没有遵守承诺。”

“我逃走是因为你们霸占了我们的家园，你们是侵略者，是你们先破坏了公平，还有什么资格让别人对你们承诺？”

“那是因为你们的朝廷太腐败，你们不是自己也反对他们吗？现在我们是来救你们的，是来给你们幸福的，你们应该感谢我们才对。”

“能把侵略说的如此官面堂皇，看来你的汉话学的不错，但这改变不了你们的本质，也许我们现在没有能力对付你们，但我们汉人已有了三千年的统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容易被征服，早晚有一天，你们会发现你们救不了别人，连你们自己都救不了，必须要我们帮助，你们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托博撇了一下嘴，“你就算再能言善辨，现在好象也是你们救不了自己，需要我开恩你们才能活下去，而不是我要求着你们。”

我虽不愿接受托博的话，但确是实话，这也提醒了我，与他斗口舌没有意义，如何让这些人脱围才重要。至于我，显然不可能全身而退，但如果能牺牲我一个，救下其它人，应该也值得……我突然想到，这或许就是我的责任呢，上天把我安排在这里，又让陈士英不断地救我，如果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让我救他们呢？

看到我不说话，托博得意起来，“看来我说对了，你已经无话可说了。”

我确实无话可说了，但我还有最后的杀招，我悄悄往旁边看了看，看到了陈士英腰上别着的匕首，突然伸手就抽了出来。陈士英根本没有防备，等他察觉时，我已经把匕首横在脖子上，往前走了一步，大喊：“都不要动！”

陈士英被吓住了，“你……你要干什么？”

“你不要管，你如果相信我，就听我的。”

陈士英还想再劝我，但我已扭头看向托博，托博倒是不动声色，依然是原来的样子，我心里开始有些忐忑，如果托博不吃这一套怎么办？

托博还是开口了，“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你让他们走，我跟你走。”

“不行！”陈士英突然大声吼道。

我又看向陈士英，另一只手悄悄放在了腹部，我想他能注意到我的这个动作，也能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因为他知道我怀孕了。果然，陈士英的表情无比痛苦，却没有再说话，也许他已经明白，能保住我才能保住孩子，而这个比他是否能跟我在一起更重要。

托博这时却说：“我为什么要答应。”

我又看着托博，“如果你不答应，这就是你看我的最后一眼。”

托博的脸抽搐了一下，我想我的招数应该起效果了，托博接下来的话明显是在试探我，不然他可以直接无视，而不是说：“你以为我会相信？”

不见血，当然没有人会信。我早已做好了准备，我知道脖子上什么地方只是肉，我咬着牙，用匕首划过，血就流了出来，而我却不会有事。

托博果然伸手大喊：“住手。”

几乎同时，陈士英也喊：“不要！”然后他一个七尺男儿就跪在我的面前。

我已经没有时间理会陈士英，紧紧盯着托博，“你想怎么办？”

托博犹豫了一下，“你一向说话不算数，我不相信你。”

我立刻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要答应我的条件，我为什么要死？”

陈士英已经在流泪，我想这又深深刺到了他的痛处，揭开了他的伤疤，他这一生最怕的就是自尊受到伤害，而对他自尊最大的伤害，就是他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而且要让女人牺牲自己来保护他！这简直不如杀了他。

托博还在考虑，没有说话。

我便看向陈士英，喝斥：“站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记住你的使命，记住我说过的话，这绝不会是我们的结局。”

陈士英瞪大了眼睛，似乎被我的话点醒，站了起来，用衣袖擦了一下脸，看着我，用力地咬着牙齿，似乎是在告诉我，他都记住了，他一定不会再让我失望。

我满意地笑了一下，虽然有些苦涩。

托博这时也说话了，“好，我就再信你一次，绝不会再有下次。”

我依然手握匕首，大义凛然，“我要亲眼看他们离开，然后才会跟你走。”

托博把手举了起来，清兵果然散开让出一条路。

陈彰武一直默默地看着，估计他都看懵了，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清兵让出路来他是明白的，立刻指挥着人推着鲁王的车辇，慢慢往包围外面走。陈士英一直站着没动，陈彰武就喊了一句，“士英。”

我也看向陈士英，以命令式的口气说：“快走。”

陈士英仍然恋恋不舍，慢慢退着，不停地看着我。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忙喊：“记住，海上还有岛。”

我想现在，他们可能都听不懂这句话，但会有一天，当宁波也守不住的时候，陈士英一定会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