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二，天近傍晚，暴雨如注。

雅州严道县房家府邸，身穿浅紫宽博襦衫的高髻女子，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铺天盖地的水帘，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入，微微躬身行礼，缓缓说道：“大娘，龚家那伙人已经带上钱财家奴，冒着暴雨，于今日正午出了邛崃关，仆们是不是要去截杀他？”

“截杀？”她有些嘲讽地回道：“布燮派你们来做暗子就是为了这点小事？”

“没头脑的东西。”

老者有些郁闷，谨慎地询问道：“要是放过龚进，那么之前的局不是白干了吗？”

房娘子不置可否，只是略微无奈地说：“本来想要借刘宇升的刀来使唤，可现在看来，这恭化郡王也就到这一代为止了。”

“至于龚进，一个失了权势的盐商罢了，黎州又不只有他这枚棋子。”

“比如，咱们愚蠢的山都头，不也是个人选吗。”

老仆稍微松了口气，又继续道：“那么，仆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等。”

“等？”

“没错，”那女子的眼中闪出一抹亮色，有些愉悦地道：“某要看看他李跃进能做到什么程度。”

“此人奇怪得很，仅靠五十杆枪就能拖住五百蛮兵，把刘宇升耍得团团转，实在有趣之极。”

“或许，他还能更进一步。”

房娘子望着飞溅而下的水滴，笑容愈加玩味。

······

邛崃山脉，崖山洞穴处。

几名满脸愁容，神色疲惫，浑身湿漉漉的男子，正围坐火堆，唇开齿动，互相论说着什么。

“首长，已经探查清楚，那伙蛮兵待在十几里外的大崖壁处躲雨，已经两天没有挪动了。”

“那块地方能容纳几百人？”

“肯定不成，”方颊大口的男子摇摇头，肯定地说道：“最多也就百来条人，再多可就挤不下了。”

“其他蛮兵待在哪里？”

听闻对方有些急促的语气，庞元抓挠脑袋，努力回想起方才部下告知的消息。

“好像...其他人分散开来，部分躲在树底下，硬挨过去；部分靠在大岩石后边，举着帐篷样的物件，好似想要抵挡风雨。”

“至于再详细的情报，我可就不清楚了。这雨实在是太大，哗啦啦地就像从天上突然泼下桶水，直把人浇得昏头转向的，什里的兄弟们都说外头白茫茫的都是水，根本就看不清，只有偷摸到极近位置才能明白点模样。”

“我明白了，”李跃进听完后，扶住额头，若有所思地道：“张方，我们的伤亡情况怎么样？”

那吊梢眉汉子微微一怔，心里开始盘算起来，接着说道：“女子死亡十六人，受伤八人；后勤兵死亡十一人，没有重伤；战兵死亡十五人，重伤两人。”

话音落罢，李跃进沉默一会，终于吐出口气，当即吩咐道：“张方，去把剩下的战兵和后勤兵都叫来此地，随后你也不用回来，直接去蛮兵修整处查看情形，隐藏好自己，等我们到来。”

“首长？”两名围坐火堆旁的部下异口同声地说道，语气充满惊讶。

“没错，是时候要做个了断了。”

“蛮兵们不论武器装备还是手下人马都远远优于我们，即使靠着夜夜偷袭也难以彻底消灭他们，更何况目前的情况，再有七八天，或许我们就要给对方活活地耗死。”

李跃进拔出腰间厚柄长刀，朝向火堆，目视白刃中的自己，似乎下定了决心：“狭路相逢勇者胜。”

“去吧。”

吊梢眉男子不再犹豫，躬身重重地作了个揖，随后转身，干净利落地走将出去，身影瞬间被大雨吞噬。

“首长，那我...”

李跃进扭头看向这名对他忠心耿耿的汉子，拍拍对方肩膀，温和地说道：“你去告诉那群女子们，要是天亮后还不见我们回来，就赶紧逃走，越远越好。”

庞元听闻，心中有些阻塞，一时也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