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吼了母亲几句，大意是让怀梦先吃饭，不用等他之类的。他大声说话的时候母亲从来不还嘴，只一味地哭，显得柔弱又可怜。

只有怀梦知道，母亲在父亲面前流得眼泪越多，她的日子越不好过。果真，在父亲心满意足地认为自己处理好这件事情离开之后，母亲将她的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了怀梦身上。

于是那天晚上怀梦又尿床了。

……

思绪回到现在，看着在母亲面前低头小意的父亲，她甚至怀疑这个人其实不是父亲，只是长得很像父亲罢了。

她看着他们，这样一家人齐聚一堂的场景实在少见，她还没有学会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况。便想着赶紧逃开，不过这样也好，这倒误打误撞地缓解了她出门的不安。

直到来到楼下，阳光照在她苍白得不像话的皮肤上灼烧感传递到大脑之中，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是真的出来了。

她借着阳光的刺眼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顺手把为了遮挡杂草般头发而戴的帽子压了又压，直到确认别人不会看到她的脸后，才打算溜边往外走。

“梦梦……以前是爸爸不好。我……我以后会好好陪着你的。”

父亲不知何时站在了怀梦的身后，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后背处刚刚有的阳光热度被这么突然地一隔断，她有些不适地打了个冷颤……

“不……不用了。我去理个头发。”

说完她躲过父亲伸出的手，飞快地跑了出去，直到小区门口她才感觉自己摆脱了那种压迫感。

其实她能感觉到父样的善意，也知道他是真心道歉，真心想补偿她的，可是……可是她那么的不甘心，那么的不能原谅……

她宁愿他像以前一样对她，这样她就可以痛快地恨，痛快地发泄情感……

如今他这样低头小意的样子，让她的痛苦打在了一团棉花上，甚至还反弹向她自己。你瞧瞧你多么小心眼儿，父母都对你道歉了，你还这样抓着不放；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父母都跟你认错了，你再不原谅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可是……可是她不想……不想因为他们的道歉和认错就原谅他们，那些痛苦、那些屈辱并不能因为他们轻飘飘的道歉而消失，它们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血里，深深地埋在了心中的深坑里。

她做不到原谅……只有逃避了……

理发店……在生病前就是怀梦最讨厌的地方。她觉得自己像个展示品似的被人评头论足，这里不满意，那里太毛躁，好像她的头发不是头发而是杂草似的……

嗯……今天她的头发真的变成了杂草。果不其然，在托尼小哥摘下她帽子的一瞬间，夸张地捂住嘴，同时还发出惊呼“我地天啊！”。

声音那么大，怀梦都不知道他捂嘴的意义何在……

然后便是呼朋引伴地让众人‘观赏’她的头发，直到店内的所有人都被叫出来‘观赏’一遍，他才心满意足。

“这白的是什么？是虮子吧……”

托尼老师嫌弃地翘起兰花指隔空点着她的头发，好像碰到就会被传染似的。

“不是虮子，是洗发水的泡沫没有冲干净留在头发上形成的……”

她面无表情地解释着。虽然她不怎么梳头，但洗还是经常洗了的。

但夸张托尼老师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在他的留着鸡冠头的小脑袋里已经认定了她头上的就是虮子，任她再怎么解释他也不会信的。

这些年的遭遇让怀梦对周围的人都失去了好感，她发现一旦从最恶的角度去揣测人心便会轻松很多。

“让他来给我剪吧。”怀梦指着角落里一个洗头小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