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伸手比了个五，笑道:“你是叫...卫阿楠？这名字可真不好听，既到了我这里，以前那些破烂事就给我抛到九霄云外去，当然，虽说我待姑娘和善些，可你也别想着逃跑，我这楼里的打手小厮都不是吃素的，你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我一开始没提醒你。”

如今阿楠醒来，老鸨才有兴致细细打量她，豆芽似的小孩，颜色实在差了些，唯独一双水汪汪的猫眼尚有可取之处，如若好好调教，未必不能赚个大价钱。

什么？把我卖了？！

阿楠喃喃道:“把我卖了...把我卖了...为什么...”

她自问记事起，便一直伺候卫家人，即便卫娘子日日责骂，卫老农轻视不屑，卫耀楣把她当下人丫鬟般使唤谩骂，她也最多心里反驳几句，但仍然把他们当做是亲人，即便他们不把丫头当人，即便她无数次深夜压抑的哭泣，也从未想过，卫耀楣...卫耀楣她会把她卖了，还是卖进青楼里，她原以为，只有那些家里很穷很穷，要过不下去了的人家才会去卖女儿，分明卫耀楣还有闲钱泡女人，还能去上学堂，为什么要因为五两银子把她卖了？难道她，生来便要受这些苦楚吗？

等等，或许卫娘子他们尚不知道卫耀楣把自己卖了，卫娘子不能缺少她这个烧火做饭的丫头的，对...对！她可以洗衣服可以做饭可以帮他们喂鸡干农活，再请一个丫头费钱，卫娘子也会嫌弃干活累，说不准...说不准他们根本没想着卖掉她，是卫耀楣财迷心窍，才做出这等事。

阿楠跪爬过去，拉住老鸨的衣袖，乞求道:“我...我爹娘兴许不知道啊，是卫耀楣自作主张，我爹娘一定不会卖掉我的，求求你，放我回去吧，卫耀楣拿的那个银子，我会慢慢赚来还上的，求求你...求求你...”

她脸上一滴一滴掉下成串的泪珠，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神色，一对泪眼湿漉漉的眨着，老鸨都有些心疼地擦了擦她的脸。

可银子都给了，卫耀楣也生怕老鸨反悔似的签下了保证书，钱货早已两契，哪有把姑娘还回去的道理，不是她瞧不起卫阿楠，实在是这丫头的家道不堪，她就算去赚钱，这钱能在她手里藏几日？

老鸨费心劝道:“你卫家待你又不好，你那一对爹娘的为人在你们那是出了名的，儿子当宝贝，丫头当杂草，你干嘛还要眷恋那样一个家庭，还不如跟着我在这春风楼里吃香的喝辣的，是，风尘女子说出去是不好听，可人生下来便分三六九等，你没那当千金主子的命，便只能为了活下去而放弃些东西，更何况，下九流的戏子都有人捧呢，咱们难道不是凭本事吃饭？你在这好好学才艺，唱个曲跳个舞自然有达官贵人一掷千金买你个笑脸，不比你在卫家猪狗不如的生活体面？你也别嫌弃咱们这的姑娘是卖的，这世道谁不是出来卖的？就是那京城想当官的书生小子的，也得出卖些东西才能有个小官做呢。”

卫阿楠仍然泪流不止，抽抽噎噎反驳不出个所以然，她想说好歹在卫家她还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入了春风楼就是朱唇万人尝的妓子了，她的脊梁再也挺不起来，读书明理，她更是因为知道这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才会这么难以接受，卖身容易赎身难，她自然不想沦为男人泄欲的奴隶。

卫阿楠挂着泪拼命摇着头，老鸨已然失了耐心，一拍桌板，冷冷说道:“行了，我花钱买你是指望你赶紧想通好给我赚钱，不是来看你梨花带雨诉委屈的，钱已经给你那个哥哥了，你是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明日我就派教习的姑娘来教导你琴棋书画，你若不肯学，那就等着挨打挨饿。”

老鸨带着隐隐的怒气拂袖而去，吩咐两边的小厮锁好房门，别让卫阿楠寻死或是逃跑了。

一晃三四日，卫阿楠每日辰时开始跟着负责四艺教授的姑娘练习，午间用膳，未时一刻开始练舞，对于自小干粗活的卫阿楠来说，这些细致的手艺于她而言实在艰难，她常常因为腰肢不够软跳的难看而被姑娘责打，但好在在这里，一日三餐有保证。

卫阿楠原本还抱有希望，想着卫耀楣良心发现，或是卫娘子卫老农知道她被卖掉，会来找老鸨要人，可是这般几日过去，她偷摸着跟门房小厮打听，都不曾见有什么衣衫陈旧的夫妇前来，她便知道，卫家是真正的抛弃她了，如此，她便渐渐不将希望放在了卫家夫妻身上，只祈求上苍可以给她一个机会，她绝不愿意被淹没在这里，她一定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