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庚竹一句“师妹”喊的涵洇倒是有片刻的不习惯,但很快将心中的不适摆开。“劳烦师兄帮忙。”涵洇的年岁不大,除却太初曾历几个小的,自己就算是小的了。故而见了这些人,只闷着头叫师兄肯定没错。
“那我就不打扰了,有事记得寻曾师伯。”安庚竹瞧了身边的人将暖席铺好,又放了火炉,看了一圈暂时无甚要安置的,这才带了人往外去了。
涵洇环顾着这个一瞬间装满的屋子,有些烦闷,起身到了后院。后院的地方不小,相较于残云小筑,没有大树,靠近屋檐的地方有一株看着去年移栽来的,尚且看不出来是甚的树,如今才冒着嫩嫩的绿芽。
挨着墙根是原本就有的藤蔓,爬满了整面墙,除却长出来的零星嫩芽,还真的看不出来是甚,地上还有些去年未曾铲干净的青苔,如今也泛着浅绿。抬头看了看天,倒是有些理解为甚将自己安置在此处,涵洇笑了笑,先生这是顾虑到鸮鸟和那只大楚乌了吧,还有早前不见了的苍鹰,也不知甚时候能回来。
正想的出神,就听见敲门声,涵洇正疑惑这会子谁会来,回头的瞬间就看到了偃墨站在屋外,隔着屋子,涵洇看不清偃墨的神情,只笑笑,“你来啦?”
这是两人先后中了倾城雪之后第一次见,只不过互相瞧着都觉着彼此的脸色都不太好,涵洇是那种没有血色的发白,偃墨却带着些青色的白,半晌,竟是都笑了笑。“进来吧。”瞧着涵洇站在后院并有动的意思,偃墨迟疑了片刻还是走到了后院,“方才先生安排了人来才送了那么些东西,还没有收拾,无处下脚,不过后院挺大,走走也好。”涵洇的声音很平静,但明显听出来心情不错。
“你这几日可好些。”方才来此处的路上,安玉就给偃墨讲了近些时日涵洇的状况,似乎一直不太好。
“刘先生……不,师父说,身体状况好些了,算是因缘际会,后面胡文正给的药巧不巧的将之前云清给的药化解了一部分,现在就剩下排毒了,师父,说之后会给我做针灸,想来离好也快了吧。”涵洇几句话将自己这几日的状况带过,并不想让偃墨担心。
除了若悔先生,这山庄唯一一个陪着涵洇长大的人,就是偃墨了。故而涵洇在偃墨身边总是很放松,也是最原本的样子,自然不想让其担忧。至于现在说起“师父”这个词的时候,虽则有些不习惯,但想想若是适应适应也便能好些了吧。“你身上的伤如何了?”涵洇看着偃墨还穿着早前去尚严所时的那一身,仍旧有些担忧。
涵洇难得话多了些,偃墨竟是没能插上嘴。涵洇看着偃墨插嘴无效的样子,赶紧噤了声。
偃墨只笑笑,“虽则倾城雪让我昏睡了几日,但对伤口的愈合还是有好处的,师父……说的。”看来偃墨也没有适应忽然有个师父的事情,停了半晌,“师父说,我前些时日昏睡的同时,伤口也在愈合,如今虽未完全好,但好在愈合的不错,只是还不能提刀剑,走跳完全可以。”偃墨看向涵洇,忽然就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听说你原本的院子被烧了。”
“对,里面的物件除了我的兵器,先生都吩咐人烧了,说是怕云清给物件上都沾染了东西,伤着山庄旁的人了。”涵洇说着有些心疼,“还说日后给你打几个穗子,之前的线也都烧光了。”
“无妨,索性日后咱们都在一处,不差这些时日。”偃墨劝慰涵洇。
涵洇瞧着偃墨无话找话的样子,只笑笑,虽则往日看似在一处,但实则两人见面交流的时候并不多,但却从未出过类似这几日遭受的事情。能在绝尘轩被暗算,在某些方面来说,还是因为若悔先生派来保护自己的人不上心,因此才并未发现残云小筑上来了人,就像竹染可以避开守在暗处的人上来,也不是因为那些人武功以及感知差劲,而是在那些人的眼里,对自己这个身份还是颇为鄙夷的,并不愿似偃墨这般尽心尽力,如今自己与偃墨的身份有了变化,也不知那些原本将自己与偃墨看在尘埃里的师兄们该是如何的心境。
“好一点是日后不必再觉得自己与山庄旁人不同了。”涵洇不掩饰自己内心的那些变化。自己与偃墨虽则师承庄主,可是在旁人眼里也不是这山庄的一员,自幼两人受到的冷嘲热讽太多了些,现在得了改变,自觉地心中那口浊气也散出去了。
“说那些话的也多数是年少时不懂事,不必在意。”偃墨劝慰着涵洇,也在变相劝慰自己。
“并非是觉着生气,只觉得突然有了一个正式且合理的身份,终于不用像早前那般隐在暗处。”涵洇舒了一口气,“我也终于可以在山庄过了户籍,不再飘忽不定。”
偃墨这才像忽然醒悟一般,涵洇早前不愿意下山,怕也是早前害怕自己下山遇着不好的事,连个靠山都没有。也是,但凡山庄的弟子,哪怕是护卫都有一个合乎身份的户籍,可是一直以来因着司马家的缘故,涵洇自己的户籍一直悬而未决,即便是早前一直说涵洇是司马家的女儿,可偃墨曾借着入京都的机会去查过,司马家是女儿的,但却不是涵洇,山中的涵洇到如今也未曾在司马家过了明路,都止口不提。
现下入了刘繇门下,自然是会有个更体面的身份,涵洇自己之后也会更有底气。
“云清是否被先生抓了?”偃墨忽然想到未曾在院子里看见云清,似乎昏死过去之前也并未再瞧见云清。
“抓了,只是不知晓关在哪里,先生不提,我也不敢问。”忽地想到在尚严所瞧见刘繇分尸的情景,皱了皱眉,“林嬷嬷也死了,师父亲自下的手。”
偃墨歪头想了想,“我昏死过去之后的事吧?”
“是,不过林嬷嬷被韩冉带回来之后就已经快死了,至于是谁下的手,我也不知晓。”涵洇并未提及在林嬷嬷身上发现的那些东西,先生并未给明确的话说明此事的要紧程度,自己自己觉得还是不要说得好。“师父带你去药寮之后,我一直就在残云小筑,除却有几日夜间去寒潭之外不曾外出。仅仅太初青宇青烜几个小的来同我解解闷,知晓先生将韩冉驱逐以及徐厄被抓之外,对于旁的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涵洇回忆着这几日的事情,想了想还是将自己能想起来的告知给偃墨。
“看来还是发生了诸多事的。”偃墨瞧着天空上盘旋的飞鹰,松了口气,“你可知,韩冉是为甚被驱逐下山的?”
“先生没有明说,小太初与我说过,韩冉是犯了山庄的忌讳,不过没说具体的,内里怕是太初也不知晓,不过想来若非背叛山庄这种大事,先生也不会驱逐韩冉。”想到历来曾阳与若悔先生对韩冉的偏疼,再想想小太初说的那些,还是有些唏嘘。“不过三年前就是他将我推下落凤崖的,我与先生也说过了,现在想想我也是命大,那日大寒,本就冷,若不是鸮鸟我怕是得死在山谷。”想到韩冉下手时候的狠辣,涵洇的脸上此刻却没有半分表情。
偃墨只瞧着涵洇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有些诧异,“既然是他下的手,那前年你还救他?还有去年他在山上中了陷阱,你还救?”对于涵洇的做法,偃墨只觉得不能理解。
“我一直活在明处,就在那处院子,他若要再动手,我连逃的去处都没有。而他在暗处,有各种手法来要我的命。起先那次救他,不过是想打消他对我的疑心,那年大寒先生将我从山谷救上来之后,韩冉数次试探我,想看看当时落下去那瞬间是否认出是他,我只能以一些旁的因由打消他的想法;前年他中的蛇毒也是新生小蛇,不过微毒,用师父早前给我的药草就能治,也是那会儿他才打消了心中再害我的念头。至于去年他中了陷阱我救他,是因为在山中我们还带着太初和曾历,一则我害怕那还是韩冉为了试探我设下的陷阱,二则,还得护着两个小的,所以才舍下性命去救,并非我真心想。”涵洇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也不怕偃墨心中升起旁的心思,左右当时确系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