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台上,老祝看着正在默默祷告上神的焦和,看着旁边刚刚给焦和占卜过的卜筮,努力装出一副忧伤认真的样子,开口叫醒了神游良久如在梦中的青州刺史。
“使君,”,焦和一看不是原先胖大的大巫,立刻急了,大喊道,
“大巫呢?”
焦和显然慌了,一刻看不到大巫,他就觉得天塌了,没有大巫的持续不断的妖言蛊惑,焦和就会陷入慌乱与绝望之中。
初平元年的那场战败显然已经打垮了他的脊梁骨,他一生建立的士族清誉都在那场战争中灰飞烟灭。此后的焦和就此越来越抽象,患上了战争ptsd,见到黄巾军甚至没有交战都望风而逃。而他军事指挥上极度的业余让青州黄巾如鱼得水,喜好清谈玄虚又使得一些嘴皮子功夫了得的巫祝得到了他的青睐与信任。焦和这人应该是有一定的原始道教信仰,不然无法解释他如此笃信占卜求助鬼神,在那个神棍横行的时代,他如果不是一州刺史也会转向求仙问道,如同左慈于吉,张修甚至张角等人。
东汉末期的统治阶级意识形态崩解,无法凝聚与迷惑下民,迫切需要新的思想来重新解释。《太平经》就是应时而生的产物,只不过有的人用来招摇撞骗,有的人用来凝聚流民发动起义而已。
即使是上层精英人士都面临着信仰与价值观的崩塌,在后汉终将不免灭亡的群体意识笼罩下,面对着上有权臣宰制关东有诸侯割据、流民无数群起为义军、官贼不分相约占据郡县、举国上下人心思变的大时代背景下,原本用来进入统治阶级的经学思想也已经成为无用之学,许多诸侯转向原始道教求取心灵安慰乃至逃避的思想避难所;
如曹操同左慈修习道术,乃至后来张鲁投降,五斗米教被曹魏官方视为半官方宗教,得到了整个曹魏上层人士的追逐;江东之地也有于吉传道,甚至威胁到了孙氏在江东的统治,这说明当时的江东世族们也都歆慕从之;更有奇葩的比如窄融,信奉佛教,甚至要把徐州打造成陆上佛国。
空谈哲理喜好虚名这些特点跟一个鬼神玄虚挂在嘴边招摇撞骗的神棍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与这些巫祝实在是臭味相投相互对味。
大巫的出现完美的治愈了焦和的精神内耗,还不断的给焦和造梦,这焦和自然把巫祝当异姓的父母兄弟一般,前有卜筮之人预测吉凶报喜不报忧后有巫祝通鬼神之事、以咒术祭祀这些两汉社会精英阶层普遍信奉的仪式来为青州降神为使君安神,在东汉末年刺史权利极大的情况下中央傀儡化也无力管制地方,焦和自然在抽象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焦和的前辈汉武帝,虽然是一代雄主,但也被齐巫一再诓骗,直到暮年依然笃信。巫蛊之祸闹得这么大就是两汉上层对巫祝之道信仰的明证。
苛责焦和实在是有些马后炮,只能说他是抽象。被名留青史,戏耍武帝的齐巫欺骗,算得了什么?曹操不被左慈用魔术欺骗了吗?
“大巫已经飞升了!”老祝面色似喜似悲,“他飞升之前转告使君,临淄起火之时就要逃跑,迟了就逃不出去了,黄巾破城就在今日啊。”
“破、破城?”焦和有些懵了,明明刚刚的卜筮的龟甲显示,临淄太平无事,黄巾自会散去;明明巫祝已经求取上神,大发神通,驱赶了那笼罩整个青州的黄神;明明上次的大祭祀,自己可是花了无数财帛,看着这些巫祝们带着面具跳着巫舞,敲着巫鼓,燃烧各种符纸,整整在环台上折腾了一天,怎么才过了几天就失效了?这神巫也太不靠谱了,还是上神也有贪污之事没有用心?
“使君啊,你看看,临淄城中已经起火了,必然有黄巾贼于城中作乱!”老祝指了指大城中冲天的火光,又指指城中几处高楼上竖起的黄巾大旗。
那硕大的竖着书写的“黄巾”二字让焦和脸色煞白,“焦利那,那个狗才跑哪里去了?”他怒吼着问身边的小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