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像？！”里昂大声询问，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其实海伦娜不说他也知道，一般人对女巫避之唯恐不及，唯独里昂品味独特，跟其中一位有过“深入交流”。

魔像轻轻松松突破了阻碍，朝他冲来，里昂拔出剑横向端平，将全身重量压到了右边。薄薄的单手剑根本不适合用来砍木头，里昂纯属急病乱投医，毕竟今早出来列阵的时候，也没人知道会对上魔像。

他又一次顾不上照顾海伦娜，只希望法师别傻到跟他一起冲。可女法师又能躲去哪儿呢？迎面冲来的魔像有五个，个个都有小牛犊那么大。

在双方即将碰撞的那一刻，构装体绕过了他和海伦娜，朝后方的城堡狂奔而去，速度快到卷起了灰土。

投石机！里昂想明白了，他勒住马回头朝城墙拼命挥手。与此同时又有两个魔像与他擦身而过冲向城堡，完全无视了趁机偷袭的可能。

城堡前的壕沟成了第一道防线，七个魔像先后跳下去，只爬上来了四个，也许是被壕沟里的尖木桩戳穿了。城墙本身并没有发挥作用，形似巨犬的魔像用爪子扒住墙砖缝隙，以人和动物难以企及的速度向上攀爬。

陷入恐慌的弩手连一轮箭都没来得及射出，就被魔像翻上了墙，一时间惊叫声此起彼伏。高耸的城墙遮挡住了视线，里昂在下面干着急也没办法。他索性调转马头冲向河岸，在那边还有发挥的余地。

叛军动起来的不止有魔像，一旦投石机停止工作，停泊在江心的战船便趁机逼近。几十根长矛粗细的弩箭从天而降，狠狠扎进了河滩上涌动的人堆。大惊失色的里昂和海伦娜慌忙勒停了马，海伦娜因为勒得太急太狠，被人立而起的马甩到地上。里昂下马搀扶，无意中躲过了第二次射击。

面对魔像的威胁，军团骑兵选择肩并肩地与之对抗，这导致弩箭罕有落空，仅仅两轮射击，岸边还站着的人就少了一大半。侥幸没死的拼命往回跑，死掉的则被弩箭钉进了地里，成了鲜血淋漓的“人串”。

与士兵们缠斗的魔像也被弩炮摧毁，但没准这就是计划的一部分。用一堆烂木头换了如此多的人命，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战船仍在逼近，弓手从船舷探出了头，身为少数没有跑的人，里昂和海伦娜无形中成了最合适的箭靶。

里昂捡起一面掉落的盾牌，挺身而出把法师挡在身后。叛军舰队几乎都是海船，吃水很深，能够靠近的其实很少，只要海伦娜把带头的烧成灰……里昂飞快运转的大脑进一步想到，被点着的船会成为难以逾越的障碍，阻止后面的船靠岸。

他想得很好，然而海伦娜似乎并不具备跟一整船弓手对射的心理素质，站在后面迟迟没有采取行动。海伦娜躲在里昂背后战战兢兢，船上的人可不是傻子。这年头会出现在战场的只有两种女人，修女和巫师，海伦娜昂贵的绿色斗篷和从不离手的木杖早把她卖了。

一看见船上的人抬手，里昂立即举盾，海伦娜的反应也毫不逊色——扑上来抱住他的腰，整个人贴在他背上。仗着穿了全身甲，里昂斜向上举着盾缓缓后退，他祈祷船上没人端了把上好弦的十字弩。

盾牌被射得叮叮咚咚，比地母升天节上的大鼓还要响。更难受的是海伦娜死抱着他不放，弄得里昂退两步近一步，几次险些摔倒。不是没人尝试射他的腿，已经有几支箭落在脚前，隔着铁靴都觉得脚趾凉飕飕的。

假如不是此时此刻，里昂绝不介意被贵族大小姐这么抱着，但现在什么时候？里昂只想骂人。

“呃……小姐，你知道……”里昂本来想说“石肤术”，话没出口小腿上就结结实实中了一箭。

之所以没有当场栽倒，都是因为海伦娜抱得实在太紧，无形中从后面撑住了他。可是里昂也走不动了，他缩回伤腿慢慢蹲下，靠一面骑兵用的鸢形盾掩护两个人。海伦娜抖得厉害，隔着盔甲都感觉得到，里昂也没闲心安慰她。随着血逐渐从小腿的伤口往外渗，手里的盾牌变得越来越沉，他都快要举不动了。

他俩的唯一希望是投石机尽快恢复运转，否则就死在这里吧。

海伦娜倒也不是完全在等死，可每个从她嘴里发出的音节都不够清晰，更谈不上完整，而施法偏偏就要求字正腔圆。说到后面，海伦娜所谓的施法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

要我帮忙吗，里昂？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既温柔又亲切。考虑到现在的状况，那是相当镇定，不带一丝颤音。

一根势大力沉的箭穿透了盾牌，钉进了臂甲里，侥幸没伤到胳膊，但也打断了里昂的思维。

耳语声转瞬即逝，男人的尖叫与木头被点着的噼啪声却异军突起。

投石机？里昂壮着胆子从盾牌后面露出了小半张脸。不是幻觉，河边上的那艘船真被点着了，这场大火来得气势汹汹，在他抬头看的时候整个甲板包括桅杆全被大火吞没。浑身浴火的船员一个个往河里跳，看起来他们想朝另一艘靠近的小船游，可船头有个拿长矛的男子却不准水里的人接近。

这艘船顺风朝河边驶来，用一种恨不得船毁人亡的架势搁浅在了河滩上。临时转换阵营的小船吸引了叛军的注意，所有的弩炮和弓手立即调转了目标。

小船上的船员纷纷弃船逃生，不少人都倒在了弓手的射击下，但有一个胖子例外。明明跳船最晚跑得又慢，却对漫天箭雨满不在乎，而射中他的箭支也像是撞到了石头，全都落在他脚下。

面对意欲赶尽杀绝的叛军，胖子挺直了腰，抬手对远处的战船比划起了古怪的手势。

男巫！里昂不顾插在腿上的箭，咬牙站了起来。毕竟从小船上跑过来的人都要到面前了，屠龙勇者还缩在盾牌下成何体统。后面响起了大力吸鼻涕的声音，拖油瓶的海伦娜小姐也在努力恢复镇定。

“伍德大人，我就听说你复活了，没想到是真的……”来的人很激动，等不到走近就先喊上了。

飞过头顶的石弹打断了两人接下来的对话，让所有河滩上的活人都抬起头，包括刚刚对着战船射出了一枚火球的胖子男巫。

说不清是投石机还是法师吓跑的叛军，看着杨帆离开的战船，里昂长大了嘴把憋在肺里的气全都吐了出去。

随着这么一吹，他人也跟着软了，眼睛一黑仰面摔倒。

“里昂！”在彻底掉进一团漆黑之前，他听见了海伦娜·维克托小姐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