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碧桃轻叹道,“除了公子,再没有别人来过问沁莲和紫衣。此番重情重义,令人感佩。沁莲与紫衣失踪,我虽不确知因由,但凭所闻所见可断……并非坊间传言的所谓私奔。”
“莫非暗藏蹊跷?”
“有一日,我去找我家主事的。当时她房门虚掩,我便推门而入。闻见香烛气味,觉得异于往常,便往里屋走。还没到小门,听见她在里面拜佛,边哭边念叨:求两位姑娘不要怪我,那些人可是心狠手辣,连朝廷命官都敢杀的。”
“与你家主事的有何关联?”
“某天夜里,清阅阁来了几个彪形大汉。不是来听曲,径直去找了我家主事的。我心中好奇,却也不敢靠得太近,便寻了处墙角藏着。隐隐听到些。大汉问及凤头,我猜是凤首。清阅阁里就只有沁莲支配那架箜篌,几人的来意显而易见。”
“当时沁莲在清阅阁里吗?”
“不在。她去……”碧桃似有难处,但见怜舟恳切,便狠狠心弃了顾虑道,“去会一个人,男人。”
“嗯。”怜舟不觉惊奇,他脑中浮现柳世安那张伤心无措的脸。
“清阅阁里的姑娘,没有一个愿意一辈子呆在这里等着人老珠黄被踢出去的。说白了,那些‘头牌’啊,‘才女’啊什么的名号,当真能抵御三九之寒吗?”
“那大汉来打听沁莲的行踪?”
“是。我家主事的告诉他,沁莲晚间几更出门,走的哪条道,几更回。”
“那是什么人呢?主事的为何对他们知无不言?”
“什么身份我不知,但主事的见了那些人大气都不敢出。应该背后有很厉害的人吧!”
“刚才姑娘说,那几人连朝廷命官都敢杀……可有详情?”怜舟辅一出口,便觉不妥。他深感此言将置碧桃姑娘于危险之中。
“大汉没有说。他吓唬我家主事的,要是透露半点儿,下场就跟从善坊里的那位一样。”
“哦,从善坊。”怜舟闻听这名字,忽觉鼻头酸楚,却不知为何。
“据说那里是太常寺官舍,住的各级各品的官员。”
“官员被杀,衙门没去调查吗?”
“几个月前,我听一个有些身份的客官谈及此事。他说,其实那个小官儿的官舍里死了不止一个人,连仆役都跟着遭了殃。不过……”
“不过什么?”怜舟追问。
“不过还有一种传言,说那当官的并没有死,仆役死的那天他凭空消失了,再也没人见过。”
“不了了之?人命关天啊,不了了之?”
“……在大人物眼里,或许都只是草芥。和沁莲,和紫衣一样。我又何尝不是……”碧桃往那琴弦上拨了两下,余音犹在,面色却暗沉下去。
“抱歉,惹得姑娘不悦。这个,”怜舟从胸前掏出些银钱来,置于茶桌之上,“我今日所携银钱不多,姑娘笑纳。”
“客官不必。”碧桃急忙摆手,“姐妹尚生死未卜,碧桃多日来心中烦闷。客官来此,方才得以畅谈纾解,该是碧桃致谢才对!”姑娘言毕,朝怜舟鞠躬行礼。
“姑娘客气啦!”怜舟起身,回礼。他此时才发现这碧桃姑娘虽长相温婉,可发束却与别的清阅阁女子不同。梳得简洁利落,并无珠钗配饰。心下好奇,便随口问道,“碧桃姑娘可是不喜女装?”
“……呵呵,客官如何得知?”碧桃诧异,但被问及心内机密,不由得双眼放光。
“猜的。”
“碧桃自小随父兄习武,并非娇惯长大。若非家中变故,父兄早亡,碧桃必不会流落至此……”
“抱歉。不过,在下仍有一事请教。”怜舟心里,有一人与沁莲和紫衣同等重要,却更为虚渺。但他从碧桃这一身装束里记起,那是个同样爱着男服的姑娘。
“客官但说无妨。”
“姑娘可认识一位女子,名叫小月?”怜舟自从在林生那里听来这个他梦魇中喊出的名字,便无一日不在奋力找寻。
“未曾听说过。至少在常乐街清阅阁里没有这么个姑娘。要么,客官再到别处打听打听?”碧桃摇摇头,颇感遗憾。
“好。今日得以领略碧桃姑娘箜篌神曲,在下三生有幸。姑娘放心,你我今夜相谈仅限于音律之切磋,无他……在下告辞!”
怜舟路经正门时,见那伙计还在楼前转悠。他拍拍兜里那串铜钱,朝怜舟若有深意地笑笑,试图从怜舟的步伐以及神情里窥探出物有所值。
然而怜舟脑中始终无解的“小月”还不断盘桓着。所以即使惯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伙计终究无法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