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袖轻甩，手中那柄长剑不再出鞘，傅长兴举起右手，在漆黑的夜色下挥了挥，那黑色甲士的铁蹄再次打破寂静的夜，浩浩荡荡地涌向了黑暗中。

那些活下来草莽汉子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轻型，因为傅公子的话很清楚，他们别想在长安城里有家。这句话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他们以后注定只能沦为丧家之犬，遁走长安。

银甲火龙也是紧随其后迅速离开，那领头护卫本来有些不放心，可在孟怜衣的示意下，他们也只能乖乖听命。孟怜衣看了一眼黑角楼前，确认再不会有任何波折后，他也是舍弃马车，迈开脚步，追上了那步伐沉稳的少年。

北城很大，热闹繁华处也不少。两人很快就来到一处街口，街口处只有一盏油灯幽幽闪着，在晚风中不断摇曳，好似下一刻就要熄灭一般。

方皓突然停下脚步，望向那一处面摊。孟怜衣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那是一处简易的面摊，仅有一张灰色粗布遮风挡雨，一位头发尽数发白的老汉坐在竹凳上，他一手拿着长长的烟斗，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沉默片刻之后，方皓忽然问道：“你饿不饿？”

“嗯。”孟怜衣下意识答应了一声，然后回过神来，笑着邀请道，“方兄弟，要不去我那处楼子热闹热闹？”

或许是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孟怜衣摸了摸肚子，微微一笑，无奈道：“的确有些饿了。”

方皓开口道：“陪我吃一碗？”

孟怜衣身子微僵，然后用手帕继续擦了擦那早已干净的脸颊，重重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

夜色已深，面摊里再度迎来客人，两人相对而坐，方皓朝着老板微微挥了挥手。

那老汉顿时来了精神，看到少年熟悉的脸颊，他脸上立马有了笑容，问道：“小哥，今天吃点什么？还是一碗阳春面？”

方皓挽起那微微湿润的袖子，又将那些头发尽数用一根黑色发带束到脑后，整张面容清晰可见，寻常般说了句：“今天赚了点小钱，来两碗牛肉面吧。”

“小哥，有长进呀。总算吃得起牛肉面。”那老汉拍了拍方皓的肩膀，笑容之上带着几分喜悦，似看到中意的晚辈终于出息了一般。“稍等，马上给你端来。”

孟怜衣双眼看着这一切，却没有言语，沉默地仔细打量着这四周的一切。不用说这满是划痕的木桌上一片油污，更不用说那口外面生锈的油锅令人一看就食欲大减，简陋而漆黑的环境里肉眼可见的污秽，一旁的臭水沟里还有几簇白面残渣，他不禁望了方皓一眼，意思很明显，这里比得上我怜衣楼的百分之一？

不久后，有一个同样满头白发的老妪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她走路极慢，身子也有些不利索，颤抖的手递来了一条干毛巾，朝着方皓说道：“小伙子，赶紧擦擦。这上半年的雨可淋不得，寒湿入骨，到老可是要遭罪的。”

“多谢。”方皓站起身来，双手接过毛巾，仔细擦了擦身子与头发。

那毛巾虽然干净，却是有几个肉眼可见的大洞。老妪也不健谈，满脸带笑地看着方皓，孟怜衣看在一旁，只觉得模样分外怪异。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桌来，正中间摊着一个煎得两面金黄的荷包蛋，四周被发白的葱花和翠绿的香菜点缀，最上面还有一些薄薄的牛肉片，看上去就颇为吸引人。

杀人是个体力活，方皓此时浑身上下湿漉漉，腹内更是饥肠辘辘，看到这等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哪里能抵挡住诱惑。他眼睛顿时一亮，从里面捡出一双筷子，然后也不管什么主客之分，自己一个人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模样犹如一个老饕。

一会的功夫，又一碗面被端了上来。孟怜衣要了些茶水，将筷子洗了个两三遍，才开始硬着头皮，低着头吃起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