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知道地府的规矩吗？”

“我连去都没去过，怎么知道？”

“噢，大哥，地府有座酆都城，你知道吗？”

“就是那个住着地府所有鬼魂的酆都城？”

“对，酆都的统一货币是冥币，所有鬼魂购买东西都要用冥币，而大哥你要知道，平时鬼魂收到冥币的时间只有清明节、中元节、鬼节这种传统节日，只靠这些钱怎么够在酆都生活嘛。于是地府允许一些有钱鬼在地府开办私人企业，提供就业岗位，实行按劳分配。”

我从中插嘴：“酆都最有钱的鬼是沈万三吧。”

“不是，沈万三是一方财神，他在天界生活，不在酆都。”

“那酆都首富是谁啊？”

“是那个编过《吕氏春秋》的吕不韦。”

他说的吕不韦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必竟是一位能为子楚回秦国而给守城官员六百斤金子（吕不韦是怎么送到官吏手里的呢？）的天使投资人。大概是深谙“在别人贪婪时恐惧，在别人恐惧时贪婪”的道理，据于小明说，吕不韦在地府刚放开，其他资本家还犹犹豫豫不敢干的时候，他带头成立了“吕氏制衣厂”，向服装业迈进。后来又创办了“吕氏食品厂”，口号是“做让鬼民吃着放心的食品”。后来等到众鬼放开手大胆干的时候，吕不韦的吕氏企业已经涉及到众鬼生活的方方面面了。

“但是现在，地府出了新政策，这让本就不富裕的众鬼们雪上加霜。于是一些不安分的鬼们开始大搞游行，抵制这种不道德的政策，他们一带头，越来越多的鬼都开始加入游行，后来游行的规模越来越大，逐渐形成暴动。有的鬼甚至冲进阎王殿，阻挠十殿阎王的日常办公。还有的鬼掀翻孟婆的大锅，没有清洗记忆就直接投胎了。”

“那这样结果不会很严重吗？他们还保留着生前的记忆，很难保他们不会作乱人间啊。”

“大哥你放心吧，那些直接投胎的人没有经过六道的轮回，投胎系统不知道他们是投胎成畜生还是人，所以他们一般都会直接被系统抹杀，灰飞烟灭。”

于小明又接着讲了他是怎么来到人间的，总而言之就是鬼群裹挟着他逆行黄泉路，冲出鬼门关，顺道还揍了牛头马面一顿。

听完于小明的叙述，我不禁感慨万千：鬼民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

“那你来我这儿干什么？”

“大哥，我们从土地庙出来后，有的鬼回自己家了，有的鬼去看自己兄弟了，还有些鬼去找自己的仇家报仇去了。只有我，和别人一没仇二没怨，还是个孤儿。”

“那你是怎么死的？”

“我，我，”于小明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大哥要是我能活到今年，应该有四十三了。我二十二的时候大学毕业出来找工作，工作了十八年还一事无成。在我四十岁那年的一个雷雨天，我没带伞的走在马路上，‘夸差’一声一道雷劈下来。”

“你是被雷劈死的？”

“被雷劈死的还好，但是那雷没劈着我，把我旁边的那棵树劈倒了，我是被那棵树砸死的。我真是命苦啊！呜呜呜~~”

“先别哭，你还没说完呢。”

于小明擦了擦胖脸上的泪，接着之前的问题：“我从土地庙出来没事干，有位鬼大哥说他家有两层，一楼晚上没有人，二楼只有他孙子，可以带我先去他家过一夜，然后就带我到了楼下。他让我先上楼，他一会儿就上来。”

“什么？”我心中涌现出一丝激动：“那位鬼大哥在哪？”

“就在楼下那个便利店里。”

我麻利地穿好衣服，踏着拖鞋就要开房门下楼。

“咔嚓”一声，隔壁卧室的房门开了，哪吒穿着一身睡衣站在门口看向我这边。

与此同时，于小明也扭过头来看哪吒。

就一眼，哪吒便看出于小明不是人。他冲上前来，使出一招龙爪手，掐住了于小明脖子。因为从哪吒看见于小明并掐住他的脖子，前后总时长不超过十秒钟。所以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呼”的一声，光着脚，一身条纹睡衣的哪吒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哪吒，你什么时候醒的？”

顺着从客厅窗户透过的月光，我看着那张近似于女性的男人脸开口说道：“在你大喊‘什么’的时候。”

“噢，”我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于小明那近如断气的声音传来：“大哥……我……我快断……断气了。”

我再一看于小明，他此时已经满面潮红，两眼迷离，眼看快要晕过去了。

原来鬼的面部也是会变色的啊……

不对，我一拍哪吒掐着于小明的那只手：“快放下，这是个误会。”

等哪吒放开手，于小明就瘫软到地上。说实话，我这辈子第一次见鬼也能“瘫”在地上。想想看，一种半透明近似于人的“物体”像果冻一样躺在地上，咦——我都不敢想。

等于小明缓过气来（为啥鬼会喘气呢？），他细细向哪吒解释了自已的来历。哪吒听完后不知为什么没吭声，反而呈一副若有所思状。

我也没管他，开房门就下了二楼奔向便利店。

便利店里一片漆黑，我打开手机手电筒开关。霎时，一股强光照向了便利店的收银台。

收银台里站着一位半透明状，留着满腮白胡子的干瘦老鬼。他被强光一照，“哎呀”的叫了一声，偏头看向我。

“爷爷！”

在看见那老头面貌的第一面，我失声尖叫。

“孙子！”

那老头鬼也惊喊一声。

就在这诡异而略显温馨的情景要持续下去，我快向那老头跪下磕一个的时候……

“一生要强的爸爸，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

便利店的广播不合时宜地响起了《父亲》，我要跪下的身子猛然僵住，却又因为重心不稳，呈一个甲骨文的“人”字倒在地上。

“啪”的一声，我看见哪吒冲到广播前把电源关闭，同时把正在操作广播的于小明推到一边，《父亲》的歌声戛然而止。

空气中飘散着安静的气息。

还是于小明率先打破沉寂，他用手指向我冲我爷说：“大哥，他是你孙子啊？”

我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不错，他就是我爷爷。”

我爷名叫苏浩风，这个名字取自苏轼的“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关于这个名字，有位算命的半仙儿说“浩”字左有三点，意为命有三劫。而“风”字中有个“乂”，说明他能成功躲过这三劫我太爷做为一名唯物主义的农民战士，听半仙儿说完，挥着梿枷追了那半仙半里地。但谁能想到，那半仙说的是真的。

他年轻的时候好抽烟，可是我太爷总不让他抽。于是我爷想了个法：每次干活完了就躲在自己屋里抽，等抽完了烟再把烟味放出去。本来这个法子百试百灵。可人算不如天算，那天我爷头回儿躲在屋里抽那种支烟锅的硬旱烟。那种旱烟的出烟量特大，我爷那屋还不透气。就这样，我爷一下子抽上劲了，在屋里待了三个小时。等我太爷发现我爷屋里直向外冒烟，以为我爷自杀的时候，我爷早就一氧化碳中毒晕过去了。不过还好，在大嘴巴与凉水的双重刺激下，我爷醒了过来。此为第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