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乌合之众。”宣平帝嗤笑。
“可儿臣听说,那群说书先生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孔不入,连朝廷都能进……”
宣平帝冷冷道:“若真如此,早就没有什么‘熊猫阁’了。”
裴长卿撇撇嘴:“我就知道。”
基本所有皇帝都是控制狂,宣平帝绝对是控制狂中的控制狂,即便是懒得管的江湖,也不会容许他们插手甚至影响朝廷。
他接着试探:“不管怎样,在江湖上,熊猫阁应当是很厉害的了。那阁主,也是个人物吧?”
宣平帝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点真切的……疑惑:
“那人叫什么来着?”
不像演的。
裴长卿在心中基本排除了“狐从南是皇帝埋伏在江湖的探子”这一猜想。
多探些情报总没错,裴长卿亲切道:“狐从南。听说还是朝廷的人,后来才行走江湖当上阁主的。”
“…………”宣平帝沉吟许久,才终于在一堆国家大事中翻出了对他而言只是“小事”的有关狐从南的事迹。
“此人确实有些才能,但算不上人物。”
裴长卿贴近了一点,在地上打滚后脏兮兮的脸快要贴上宣平帝的肩膀:“嗯嗯。”
宣平帝冷漠推开:“若朕记得不错,他也曾是有名的才子。”
“哦,连您都听说过,想来不是那些沽名钓誉之徒,是有真材实料的。”
“嗯。此人在殿试上表现尚可,中了探花。只是傲气太盛,朕想着磨一磨性子再用,便随意封了个位置。结果这狐从南连半年也没待住,便得罪了人,辞官回乡了。”
“辞官前还上书给朕,其中尽是愤世嫉俗的无用之语。有才,却不能用,那不如不用,随他去哪。”
宣平帝语气淡然。
在此说个题外话,当年的狐从南满腔不忿,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有明主却无法为其效力。
他的辞官其实带着“欲拒还迎”的成分,觉得某个贵人,说不定就是宣平帝,慧眼如炬,知道自己是难得的奇才,会阻拦一下……然而他多虑了。
若宣平帝知道他的想法——虽然不懂现代网络术语,但一定会产生类似的疑惑:
你配吗?
撒泡尿照照自己行不行?
对于狐从南,那是改变他一生的巨变。对宣平帝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从朝廷中消失了而已。
总之,这狐从南没得到宣平帝青眼,也没遇到贵人,辞官辞得无比顺利,就此从“官”变成了“民”,闯荡江湖去了。
大齐的文人自那场灭国之灾以后,个个文武双全,即便天生体弱的也要早晨打拳锻炼下身体。科举更是加入了类似体测的部分。
所以狐从南也会武,父母虽早早去世,也无其他近亲,却也有不少身家。按理来说只要想,在江湖上任意一个门派,甚至自立门户都能做得很好。
但从他之前的行为就能看出来,这人自视甚高,连官场都待不下去,更不愿与江湖粗人为伍。于是他左挑右选,加入了熊猫阁。
虽然和文人们比起来不适合做官,但跟秦萧两个喜欢用拳头说话的人相比,那就是降维打击。
何况经历巨变后,他变得更加隐忍内敛了些……虽然依旧没达到宣平帝欣赏的标准,但搞一个熊猫阁,绰绰有余。狐从南轻而易举地以一个后来人的身份当上了阁主。
当上阁主后,狐从南终于放下了一点身段,开始给熊猫阁招人。
他发现,“谷九”这个身份十分乃至百分的好用。战时高光、反抗魔教、笔下作品传世无数,最重要的是死了。
多好用的大旗啊。
所以他疯狂吹嘘谷九的战绩,不管心里怎么想,总之吹得很认真,并以此忽悠来不少有才之人加入熊猫阁,渐渐发展壮大……直到变成江湖上第一情报组织。
谷九能成为江湖传奇中的传奇,顶流中的顶流,多少有狐从南几分功劳。
而宣平帝再次注意到这人,正是从这时起。
“那狐从南不知怎么成了阁主、又将那熊猫阁发展得有模有样,在江湖上,也勉强称得上无孔不入。”宣平帝道,“朝廷么,倒不敢碰。”
狐从南毕竟是个聪明人,知道已经不是“官”的自己,什么能做,什么碰都不能碰。
可惜,随着这组织的壮大,他名义上的“下属”,并没有他的这份谨慎。
裴长卿兴致盎然:“哦,莫非有胆大包天之人,把手伸向朝廷了吗?父皇怎么还没把那些人悬首示众?”
宣平帝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胆大包天?不止。大逆不道都形容不了那群人。”
裴长卿眸子微微一动。
宣平帝却摆出“考考你”的架势,问道:“你知道赤义王么?”
裴长卿道:“十几年前叛乱的反贼,短短几年便占据九州中的三州,后来父皇孤身深入敌营,威震叛军,那贼首纳头便拜,归顺朝廷共同抗击魔教……”
宣平帝道:“夫子这么教你的?朕问得是你的想法,不是充斥偏见的谄媚之语。”
裴长卿摊摊手:“哎,父皇,我是您儿子,还能怎么说?难道要我说,那人颇受百姓爱戴,至今仍有人立碑纪念;他出身贫寒,与朝廷有血海深仇,却能放下成见共抗外敌?而父皇您却在平定天下之后将其……嗯,不说了不说了,再说您要揍我了。”
宣平帝道:“实话难听,但真实。许多人觉得朕此举是太过绝情,鸟尽弓藏常见,做到这地步却不常见。”
裴长卿道:“什么地步?赶尽杀绝?”
宣平帝道:“我曾想过。可惜,还是有残党。他们藏于民间,始终包藏祸心,潜入了……”
裴长卿眼睛一眯:“……熊猫阁里有赤义王残党?”
宣平帝道:“怕了?还敢不敢去侠英会?”
“哈哈……”裴长卿凑近了些,“我可是您的儿子,怎会怕呢?那狐从南,是不知情呢,还是假装不知情呢,又或者,他也成了所谓的残党……”
“他也不过是旁人的棋子。”宣平帝道,“想来应当不知情。就算知道,也做不了什么。”
裴长卿倒茶:“那,这‘旁人’是谁呢?”
“一个很麻烦的女人。”宣平帝提起笔,缓缓在面前纸张上划了一个圆,“算不上反贼,却小动作不断,实在烦人。还有那个武林盟主……”
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伸手一点裴长卿额头:“就说到这里,去不去,怎么去,你自己决定。要是死在那里,我没你这个儿子。”
“哈哈哈哈哈!!”裴长卿哈哈大笑,“父皇好绝情啊!儿臣惜命得很,还是待在京城吧!”
他站起来,摇摇晃晃,手舞足蹈地冲出殿门,连同笑声渐渐远去……
裴翎舟与他擦肩而过,眼神复杂了片刻,朗声道:“儿臣求见父皇!父皇,您今日尚未用午膳,龙体若欠恙,于国事也……”
他的话还未说完,宣平帝便隔着整个御书房丢下一句:“吾儿孝顺,早些回去歇息罢。”
宣平帝不开口,身为皇子的裴翎舟一步也不能踏进御书房,这是宣平帝继位以来的规矩。
整个皇宫……整个大齐,能肆意进出御书房又不被处罚的,除了皇后和皇贵妃,也只有裴长卿了。
元安对他微微摇头,裴翎舟转身离去。
仅仅是片刻,跑掉的裴长卿已经不见踪影。
他的疯病人尽皆知,宣平帝格外宽容,即便裴长卿连着数天不去上学也未曾处罚。
像是不抱期望的溺爱,却又如此纵容。
裴长卿年方十六,下面有两位公主、三位皇子,宣平帝至今未立太子。
宣平帝对这嫡长子,到底是什么想法呢?
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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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大侠……”
“不要叫我大侠。我是个文人,靠说书为生,会一点拳脚而已。”
“那这位文人客官,您要去哪?”
“熊猫阁!”一号豪情万丈地一甩手,“爷要闪亮回归!”
“原来您是熊猫阁的说书先生!敢问如何称呼?”
“哎~我姓谷,你可称我谷先生。”一号得意道,“该用什么名字名扬天下我还没想好。”
“……?”
一号盯着前方,兀自露出傻笑,沉浸在幻想中,完全屏蔽了身前人投来的古怪眼神。
重生归来,谷九必定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