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奥古斯特听觉捕捉到沉重的像是击鼓一样的声音后，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程暮射出的聚能子弹瞬间融化并穿透了H-V-6型加长豪华汽车的侧面框架。

“是袭击吗?“奥古斯特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空气中带电尘埃对聚能子弹的飞行产生了干扰。程暮并不知晓这一点，而枪械出乎意料的后座力也让他无法精确控制射击方向。结果，这一枪并未击中目标卡尔，却准确无误地擦过他的眉心向后飞去，子弹所携带的高温甚至将卡尔苍白的左眉毛炙烤出一股独特的焦糊味。

“啊......“卡尔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老态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沉稳，额头上的皱纹更加深刻。他的手不自觉地扶住身旁的吧台，以支撑自己几乎要瘫软的身体。

“快加速！”奥古斯特大吼。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冲击力，H-V-6的后厢突然产生一阵让人毛骨悚然诡异的震动。震动从被洞穿的后方位置开始，逐渐蔓延到整个车身。奥古斯特瞪大了眼睛，他能感觉到车身在颤抖，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怪兽正在吞噬着这辆车。

“快开啊！”奥古斯特大声质问司机：“还等什么？赶紧离开这里！”然而，司机的回答却令他惊愕不已。原来，就在刚才那一枪之后，汽车瞬间失去了动力，如同瘫痪一般。司机焦急地尝试着启动引擎，但无论他怎样努力，车辆都没有任何反应。

“该死，这车怎么动不了了？”司机频繁按动那个瓶盖大小的启动按钮，然而毫无反应。

奥古斯特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毫不犹豫地迅速翻越而出，又敏捷地翻滚到旁边的小巷里面，他身上那套昂贵的西装被泥泞的地面弄得面目全非。

聚能子弹能够吸引那些漂浮在空中的蓝色光球，即使已经过去将近三十秒，奥古斯特依然可以清楚地看到由光球组成的蓝色圆筒形弹道轨迹。这条轨迹起始于H-V-6型汽车，一路延伸至程暮躲藏的钟楼。

一名看似队长的 SIR成员从一辆装甲车上跳下，小心翼翼地将路边的长椅作为掩体，低着头狼狈地狂奔来到奥古斯特面前，“现在该怎么办，奥古斯特先生？”

奥古斯特皱起眉头，目光冷冽地盯着钟楼的指针，思考片刻后问道：“通讯系统能用吗？”

“我刚刚试过了，还没恢复。电尘雨的影响还在持续。”队长如实回答道。

与此同时，奥古斯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带着一种刺鼻的芳香烃气息，混合着轻微的硫磺味，就像是化学实验室里不小心打翻的试剂瓶。他皱起眉头，疑惑不解：“这是什么味道？”

“好像是……汽油！”作为一名SIR部队的队长，他很熟悉这样的刺激气味。

程暮虽然没有直接命中目标，但他的一枪却歪打正着，摧毁了H-V-6的油箱。车内装载的燃油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迅速顺着汽车的零部件渗入每一个角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他妈的，停下来，别动！”奥古斯特发现气味来自旁边的汽车，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而此时，司机仍在拼命尝试启动车辆，完全不知道即将来临的灾难。

就在司机最后一次按下启动按钮时，电火花迅速在空气中的电磁尘埃间传导，最终点燃车辆内部的燃油。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打破了宁静。顷刻间，H-V-6爆炸起火，熊熊火焰吞噬了整辆车，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与恐慌之中。

“狙击我们的人藏在钟楼。那就先派一支小队留在这里营救董事长，其余人迅速包围钟楼！”

“明白！”队长应声道，他向其他装甲车内的成员做了几个手势，随即在雷声中跑开。

就在这时，奥古斯特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认为相当有趣的事情。他大声叫停了跑开的队长。

队长疑惑地回过头，问道：“您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奥古斯特轻声笑了笑，他感觉到雨势在渐渐减小，雨滴打在身上的力度也没有之前那么大了。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云层正在逐渐散开。空气中蓝色光球的密度也没有几分钟前那么高，似乎这场暴雨即将结束。

“准备联系哈根·伍尔夫，我猜用不了太久，雨就会停。他应该已经一个月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正好有他的用武之地。”奥古斯特说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期待和兴奋。

队长微微一愣，随后明白了奥古斯特的意思，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保持联系？”队长询问道。

“嗯。”奥古斯特简洁地回应道。

…………

程暮眼前的黑暗在涌动，但却因为都是一种颜色，看起来像是静止了一样。原本不应该出现在他眼前的东西与他内心的情感在这一瞬间化为现实。

在恢复清醒之前，程暮任凭着怒火在心中激荡。

“为什么会是这种状态！是你给我的惩罚吗？艾尔米塔！”

右边眉骨处传来钻心的疼痛，程暮确信自己是完全从恍惚之中醒了过来，他保持着仰躺着的状态，下意识地用手去触碰疼痛的地方，摸到了温热的液体。随即，他的舌尖便品尝到了那种液体的味道——金属生锈中夹杂着一丝丝咸味。

“是血吧。”他低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嘲。

程暮想要就这么躺着，享受电尘雨打在脸上像是针灸一样微微刺痛的感觉，但是现实不允许他这么做。大批SIR成员朝着程暮所在的建筑涌来，警报声四起，他能够听到下方重踏的脚步。

“我射中了吗？”程暮猛然坐起来，俯瞰远处发着红色光芒的地方。他先是看到了狙击枪瞄准镜上的血液，马上明白自己是被后坐力伤到了眉毛处，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更远的地方：几名SIR队员用管道接上了路边的消防设备。奥古斯特也在往这边望，二人的视线就此交汇，奥古斯特青绿色的眼眸戳破了程暮的喜悦，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程暮沿着先前计划的路线向后撤离。他不可能也没有打算再从楼梯返回，那里已经挤满了SIR队员；沿着钟楼的侧面，程暮早已布置好速降的绳索。

“就是他！”

“在那里！”

率先冲上钟楼的SIR队员瞥见程暮的身影，连握着步枪的手都没有端稳，便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糟了，来不及了！”程暮本来还要系一条安全索，可是情况已经不允许。如果等到后面的人赶上来，他恐怕就要被射成筛子了。

想到这里，他顾不上危险，纵身跳下高达五十米的钟楼。

大气开始震荡，程暮身后速降绳索的震颤使他不安，他已经把下降速度提升至最大，几乎感受不到速降索带来的阻力，整个人已经接近以重力加速度在下坠，尽管如此，到地面仍然需要一段时间。

“射击，射击！”为首的SIR队员率先向程暮开枪。

“有其他的支援吗？”程暮抬头看上方的几个影子。然而，影子向他释放出一道光束，让他无暇思考。SIR队员配备的镇暴步枪发射的电流光束近距离地掠过程暮的右肩膀，耀眼的亮光一瞬间照出了程暮被风阻稍微扭曲的面孔。

冲击力使得速降索产生了摇晃。电流光束通常只会造成针孔状的微弱损伤，但有时也会导致致命伤害。幸好现在电尘雨尚未停止，电流光束会在电磁尘埃的作用下大幅减速，倘若被击中，程暮将无法控制速降索进行减速，这与直直地跌在地面上无异。

“他们是真的想要置我于死地！”程暮尝试摇晃绳索躲避，却并不轻松。

“什么情况！你们能不能射准一点！”上面有人大叫，程暮听到了一点声音。更加能够吸引程暮注意力的事物已经接踵而至——他嗅到了地面的潮湿气息。

“快到地面了！”

程暮的手指紧握着速降索的把手，肌肉因为用力而紧绷，他用尽全身力气拉动，身体如同被抛出的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原本头朝下的自由落体瞬间转换为脚先着地的姿势，耳边的风声从狂啸转为呼啸，降落装置内部齿轮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那是金属与金属激烈碰撞的交响。

随着风力逐渐减小，他能感受到速度的减缓，确认自己成功减速，但时间的判断失误让他付出了代价。

当右脚触碰到地面的瞬间，强大的加速度让他的膝盖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仿佛是从数米高的地方直接跳下，身体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膝盖与地面的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然而，程暮并未能迅速恢复到最佳状态，SIR队员们显然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尽管他与训练有素的SIR队员之间的差距并不大，但两人已经出现在不远处的拐角，准备进行交叉火力攻击。程暮低头躲过飞速而来的光束，心中暗自咋舌，感叹于SIR队员的难缠与效率。

在短暂的喘息后，程暮按照计划往东边逃去。

而此时，奥古斯特得知程暮被追击的消息后，果断从掩体中离开，钻进了一辆装载SIR队员的装甲车。原本在车内的大多数队员正忙着灭火，偌大的车厢内仅剩下方才请示奥古斯特的队长，车内空荡。

“奥古斯特阁下，我们已经能够听到总部那边的一点声音了！”队长很是高兴。

“支援叫了吗？”

“嗯。医疗小队很快就会赶过来，附近的SIR队员也会火速前来支援！”

“让他们在钟楼的东边和南边堵住所有的出口。”

“好的！还有，您说要通知伍尔夫，我已经接通了，但是我这边一直没有收到回应。”

“让我来！”奥古斯特一把推开队长，半个身子都凑到了通讯设备前面。

“哈根·伍尔夫！一分钟以内赶到！”

“……”

“我知道你在听着。”奥古斯特看着并没有很着急。

“……”

“我的父亲现在情况危急，你要是不相信我，想要放任凶手逃走，就别来了。”

“……三十秒。”哈根在漫长的沉默以后，只是简单地这么回复，便切断了通讯。

“他这是……”

“啊——”奥古斯特自顾自地感叹起来，“他还是那么固执，哈根·伍尔夫。”

队长总觉得奥古斯特是个神经质的人，与他的父亲不像是有什么血缘关系。

程暮才刚刚利用两个障碍物摆脱掉紧追不舍的两名SIR成员，在他的右手边又出现了四五个穿着类似，戴着蓝色钢铁面具的SIR成员。他们从同僚那儿听说了卡尔遇刺的消息，从附近的辖区一路狂奔过来。他们装备的蓝色装甲外骨骼，虽保证了体能上的优势，却也限制了灵活性。在这样复杂多变的环境中，他们的优势似乎正在被程暮的机智所抵消。

“他去哪里了？你们两，往那个方向去，剩下的跟我来！”

“还剩下三个……”程暮默念着，他的策略是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和力量。他利用荧光标记，巧妙地引导SIR队员进入一个又一个死胡同，每一次，当他确认身后无追兵时，便迅速改变方向，向着相反路径逃离。那些追逐他的SIR，通常会跟随着惯性思维顺着标记的方向搜索。

程暮在小巷子里左移右闪，这里相似的路口太多了，若非他提前做了一些标记，一定是比SIR队员先迷路的存在。在一堆废弃的VID验证机后面，程暮找到了一个短暂的藏身之所。他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知道最后一名SIR队员也被荧光标记迷惑。

“就这么离开，应该就可以了。”程暮想到。

正当他准备翻过身后的铁丝网时，那提亚的声音撕裂了凝固的空气：“总算是联系上了。你怎么样了，程暮？”电尘雨已经完全停止，程暮与那提亚的通讯也恢复。

“看样子，卡尔已经九死一生。”

程暮对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发出了自己的判断。

“什么意思？”

“聚能子弹让他乘坐的汽车产生了爆燃，而我在周围没有看到他的影子。就算我没能击中，大火应该也足够完成任务了。”

“你能够离开那里吗？”

“程暮，如果你需要接应，我会在钟楼北边的的街道等你。”莱奥纳德说道，“但是仅限于五分钟以内。时间一到，我就会离开。”

程暮看了一眼攥在手心的小地图，根据事先的规划，他只需要再经过两个小路口，就能够进入不远的商业广场。既然电尘雨已经停止，那么广场上的人应该会慢慢变多。程暮没什么把握，他向那提亚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试试。”

奥古斯特微微靠在柔软舒适的座椅上闭目养神，用左手的拇指把玩着中指上的白玉戒指，戒指每旋转一圈，他就念一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