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很惜命,所以要你的命(2 / 2)都是长生惹得祸首页

“我运气好,在那之前便得了军中推荐的名额,只等将军阅兵完就动身进京,加入鉴天司。”

“所以你现在是感念宣威将军当年的恩情,怪我作为他的亲卫,却没能保护好他,只顾自己苟且偷生,专程来与我寻仇?”

“那不至于。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小卒死的,当将军的自然也死的。何况我与徐中阳又不熟,进京的名额是我用军功挣来的,和他关系也不大,所以谈不上为他寻仇。“

廖怀忠微微一怔,旋即想到了还躺在地上的四具尸首以及余闲收起来的通缉画像,蹙眉微展:“忘了你现在已经是朱雀卫了,想必是追着那四个逃犯来的吧?”

他自觉猜到了余闲来此的缘由,本来紧张的心情一松,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在这穷乡僻壤还能遇上昔日同袍,难得!难得!今夜不醉不归!”

一边说着,廖怀忠已经热情的拿起酒壶将余闲身前的空碗重新倒满酒水。

余闲沉默了片刻,就那么看着碗中不停旋转的浑浊酒花,开始缓缓讲述一个关于他自己的故事:

“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个孤儿,好不容易活到十几岁,却又被稀里糊涂抓了壮丁从军。然后便跟着到处打仗,打不完的仗。”

“那时候的我连鸡都还没杀过,就要拿刀杀人,和去送死没什么区别。”

“在我老家,我们管这种人叫‘炮灰’。有好几次我都以为踏马真要成炮灰了,但最后居然活下来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记得是建安十二年七月吧,在岱川,我第一次上战场,那戈壁滩可真尼玛大呀。我拿着刀双手双脚都在发抖,差点就被人一刀给劈了。是一个姓伍的老家伙挡了那一刀,帮我捡回来一条命。”

“后来到了建安十三年五月,在平阳,攻城的时候我从城头上摔了下来。你猜怎么着?又是那个姓伍的老家伙把我从死人堆里扒拉了出来。”

“然后是建安十四年二月,在安陆,我想要立功然后升职加薪,结果踏么杀红了眼,猪油蒙了心,跑去斩将夺旗,冲的太狠,陷在敌阵里。还是那个姓伍的老家伙跟在我后面不要命的一起杀进去,又拽着我一路杀出来。”

“那几年大大小小不知道打了多少仗,身边的人死了一茬又一茬。最开始的时候,要不是有他帮忙,我或许早就是哪个乱葬岗底下的一堆白骨喽。”

廖怀忠听的很认真,没有插话也未夹菜,此时见余闲停了下来,他才重新开口,有些怀念般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个家伙也死了!”

“他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这个世道太乱,到处都在打仗。等把该打的仗都打完,天下太平,他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回家种那几亩薄田了。”

“我骂他傻逼,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出来打仗,你不想钱、权和女人,居然想打赢了回去种田,你打个毛的仗啊!”

“结果他笑呵呵的问我,‘傻逼’是什么意思?哈哈哈哈~~~”

廖怀中没有理会余闲最后的疯言疯语,而是面色严肃的回应道:“现在大周和天殿正在谈判,算是暂时安稳。你那朋友死的早了些,可惜了,但也算死得其所。”

余闲如墨的双眸中有光华在闪烁,刚才顶着凄风苦雪进店,然后连杀四人都不曾有过一丝波澜的平静面容,在这一刻,黝黑粗糙的皮肤下却隐隐泛起了红。

“他可以死在岱川,可以死在平阳,也可以死在安陆,还可以死在大大小小那么多个战场上。可他偏偏都没死,最后却死在怀朔,那么你告诉我,就算天下太平了,又怎么能算的上是死得其所呢?”

进店以来,余闲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情绪上的起伏,扶着桌沿的手背上,有几条粗壮的青色血管凸了起来。

廖怀忠沉默了片刻,开口时却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为什么就不算呢?”

“因为踏马的有人通敌,他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余闲很快恢复了平静,就像是酒过三巡,在讲一个道听途说与己无关的故事,但声音里却还是带着些落寞与不甘。

此时他的右手已经搭上刀柄,而方桌对面的廖怀忠也将双拳收在膝前。

“你又凭什么说有人通敌?”

“你忘了我现在是做什么的了?”

“既如此,你便也应该知道那都是天京城里某些大人物们的意思,是为了顾全大局,是停战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停战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呵……放尼玛的屁,党争就党争,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有意思吗?”

此时廖怀忠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泛起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深锁的眉头,因为方桌对面的少年给他的感觉很危险。

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兵刃了,藏在柜台下面那杆曾经陪他浴血的长枪早已爬满了锈迹。

所以即便到了现在,廖怀忠也依旧希望能在言语上说服对方:“这种事情不是你我这种小人物可以决定或者改变的。能从惨烈的战场上活着走下来本就不易,应该学会珍惜。况且我看你刚才出手,应该已经入了武夫初境吧?这般年纪,即使在大周,也称得上一句少年天才。你有着大好前程,又何必为一个已经死掉的人犯险。”

余闲轻笑道:“可能我说的话你不会相信。我其实是死过一次的人,那种混混沌沌的感觉真不好受。虽然这辈子活得很难,但活着总是要比死了强些,况且我还有很多事想做,所以啊,我很惜命。”

廖怀忠以为他说的是负伤濒死的体验,很多上过战场的人都有过,所以并不太在意。

直至听到“惜命”二字,紧锁的眉头才有了些微松动的迹象:“你是个聪明的人。”

余闲摇了摇头:“其实报仇什么的,我曾经以为不过是些江湖演义里对这操蛋世道的美好憧憬,离我很远。但直到今天,居然能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碰上你。我才知道,原来在我心里面,是真的想把你们这群王八蛋杀个干净。”

他再次端起酒碗,但这次却没有独饮,而是将碗中的酒水缓缓撒到地上:“我都死过一次了,当然知道生命是一件无价之宝,所以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要惜命。可偏偏好死不死我这人又恰巧不喜欢欠人家东西,更何况是命!”

“哎……!”

廖怀忠重重叹了口气,终于不再抱有幻想。

“其实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我本来是抓那四名逃犯到的这里,可谁会想到还能碰到你呢。那既然来都来了,而我又还不了他的命,”

话到此处,余闲的左手突然一松,没有酒水的空碗开始自由坠落。

同时搭在刀柄上的右手往下一放,紧紧握住插在桌旁的长刀。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廖怀忠,缓慢而又认真的补充道:“那就只好先送你上路,去给他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