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帘门缓慢升起,食堂里面的大吧台直接映入眼前。木质吧台宽敞而厚实,宛如一位沉稳的老者,在默默地诉说着这里的故事,那些故事或许有欢笑,或许有泪水,或许有无数个平凡而又珍贵的瞬间。13个木椅子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它们的线条简洁流畅,椅背微微向后倾斜,如同张开的温暖怀抱,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大量的原木装饰更是为整个空间增添了独特的魅力。原木的纹理清晰可见,那一道道或深或浅的木纹用作墙板,宛如大自然亲手绘制的艺术画作,让人不禁感觉很不错。墙壁上贴着的大量的照片,有情侣相依相偎的合照,或是朋友亲密无间的留念,或是那一张张亲切的笑脸,每一张都充满了回忆和情感,仿佛在无声地讲述着一个个动人的故事。
天花板上的长方形顶灯简单又明亮,洒下柔和而均匀的光芒,给人一种稳重而安心的感觉,仿佛在支撑着这片温暖的小天地。置身其中,使人感觉既温馨又有格调,仿佛所有的疲惫和烦恼都能在这里得到慰藉和释放。就像漂泊已久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宁静的港湾,让人的心灵得到了片刻的安宁和休憩。
“哎,老张你先坐,我去干活了,喝什么自己拿。”此时踩着点开门的树城却感到特别头大。店里营业前的准备工作可不少:去仓库补充饮料,搬运酒水,添加纸巾……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要让自己忙很久。
一直也都是树城自己亲力亲为。他也不是没想过找个员工,只是这酒馆开门还没几个月,前期也不算太忙,自己一个人咬咬牙扛扛也就过去了。可要是以后生意真的红火起来,那还真得找个人帮忙,不然既要做菜又要招待客人,非得忙得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不可。
“我说老张,你这是下班了吗?”树城忙完杂事,一屁股坐在吧台里面,朝着张驰大声说道。只见张驰一脸茫然,似乎没料到树城会有此一问。张弛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快速地看了一眼树城,然后又低下头去,根本没打算接树城的话茬。
树城却不依不饶,“我问你呢,才 18:30,你就下班了?你难道不想多赚点钱吗?咱还年轻啊,正是努力干活的时候啊!”树城丝毫没有理会张驰刚才丢过来的白眼,自顾自地继续追问。
“怎么树城,你家是住在黄沙港的啊,管得这么宽?这是我自己的时间,用不着你操心。还是说你这店有什么特殊规定,不接待来得早的客人啊。”张弛端起杯子,猛灌了一口乌苏啤酒,依旧没有抬头,只是语气中充满了不满。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脸色也不太好看,显然此刻的心情糟糕透顶。
树城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说:“老张,你别误会,我不是要管你,就是觉得这时间还早,你这么早下班有点可惜了。咱们都得趁着年轻多努力不是?”
张弛冷笑一声:“哼,树城,你说得轻松,我这一天累得要死,早点下班休息不行吗?你别在这给我讲大道理。”说完,又喝了一大口啤酒,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你要是实在闲的无聊就陪我喝一口酒,说这些没用的话干什么?我来你这喝酒给钱,你就收钱上酒。”张弛在将这一满杯的啤酒干完后说道。他的脸色有些阴沉,眉头紧锁,眼神中透着一丝悲伤。
“我说老张,我可是好心关心你啊,没想着讨人嫌,不管不问做自己的事可不是我。你不说我这酒也不会陪你喝的。”树城能感觉到张弛的情绪不对不是来源于自己的多管闲事,明显有其他事情。他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开了一瓶乌苏,拿在手里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随后,树城目光紧紧盯着张弛,似乎在等待他开口。
“你说当有一天你感到无能为力的时候,会怎么做?”
“这得分情况啊!倘若能拼一把,或者通过卖房卖车等用钱能解决的,我觉得那算不上无能为力。”
“我都说了是无能为力,能卖房解决的怎么能算无能为力呢。”张弛端着的那杯酒愣是没有喝下去。
“你说吧,我听听。”树城刚放到嘴边的瓶嘴也停了下来。
“我妈……肺癌晚期。”仿佛电视突然切换了频道一般,张弛的脸色瞬间失去了表情。他看上去很悲伤,却又没有哭泣,只是给人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
树城也沉默了,此刻内心懊悔自己多嘴追问这个。过了好一会儿,张弛又开了一瓶酒,而树城手里的酒瓶一直没再拿起。
“医生怎么说?让放弃治疗?”
“嗯……没法治疗了。没机会了。”
“那……你不去陪陪她?”
“我爸陪着呢,他不让我回去。说是想带她出去旅游。她也是这个想法。”似乎这一刻酒杯的容量对他而言太小了,新开的一瓶酒他直接对着嘴猛灌起来。
“你不想去陪陪吗?不想……在这最后的时光里陪着?”
“说真的,我对我妈没什么感情。从小他们就离异了,这二十几年我一直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她连一件关于我的事都没问过,你说我能对她有多深的感情?真没有!只不过……只不过提前得知亲人即将离世的消息,让我感到无比无助,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其实,好像她对我也没什么感情。不然我说要陪他们一起去旅游,她也不会拒绝。”
“我不能替你做任何决定,但是我想,你以后不要后悔,毕竟那是你的亲生母亲。哪怕只是替他们开开车或者照顾一下,也能让你自己以后回忆起来的时候,多一些关于她的片段。你应该去陪着。”树诚的表情极为认真。
张弛的迟疑,或者说是无助,让我感到特别揪心,或许他母亲对他造成的伤害真的很深吧。站在我的角度,毕竟是亲人,亲人呐!一旦错过就没有机会后悔了。但在一定程度上,我似乎也能理解张弛,只是他的这种状态让我心里不太舒服。可能这家食堂于他而言,是另一个逃离现实的去处。
可我不想这样,开这个店的初衷是为了让别人在这里找到生活下去的动力,而非让他们在这里沉沦。当面对张弛的事情,我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开始否定自己了。那句:“愿温一壶酒,只待深夜人。”是开店的初衷,可如今,我陷入了迷茫,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
我也在猜想他母亲是个什么类型的人,或许她有自己的苦衷呢?但也许是自己内心的黑暗吧,我没有任何办法能将他的母亲美化起来,可能是我知道关于他母亲的事情太少,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女人不是一个好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他,这两年复婚了,可还没多久又来了个肺癌晚期,实在太巧了。我对张弛的家境有一定的了解,只是个工薪家庭。一场大病可会要了他爸的老底的。希望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内心肮脏。
剩下的时间,因为张弛的沉默我也没有继续有心情陪着他喝酒,店里也慢慢开始上客了。
闲聊声、喝酒声、骰蛊声...让店里热闹起来,我也在不停忙碌着。只能在空余时间看一眼张弛的状态,而当我再次去后厨做面的时候,他走了。回到前面吧台的时候,我只看到他的座位上压在杯子下面的一张百元钞票。我不知道他到最后有没有按照我说的那样去陪着他母亲,去或者不去,我决定不了。毕竟每个人的人生是不一样的。他母亲的人生也许是可悲的,最后的时刻都没能有自己的子女陪伴在身边。换个角度想,或许也是她应得的。
一直忙到我接到乔姗姗的电话。
“怎么了?我这边做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