桅杆之上的暸望台,观察员半个身子都刺了出去,努力伸长脖子将那月牙般的下巴向前勾去,长长的单筒望远镜紧紧压在眼眶,整个人像热坏的狗,吐着舌头兴奋地喘着热气,直到那个字如炮轰般再次从他嗓子里炸了出来。
“岛!!!!!!”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激烈,这声嘶吼几乎把嗓子给喊破。
甲板上的船员们还发着愣,仿佛那群被烤干的脑仁已经没法去做多余的思考。
“岛~前面~~冒了尖~”
观察员扯着嘶哑的咽喉说出最后一句话,颤栗的双手卸了力,望远镜落向了甲板。
“岛?”
“岛?”
“岛?”
……
这个词如病毒般在船员间接连传播,机械又略带疑惑地重复。
直到有人捡起了落在甲板的望远镜。
只见那遥远的海天之线冒出了一点黑边。
“岛!”
“岛!”
“岛!”
“岛!”
……
病毒的传播变了样,疑惑变成了呐喊,船员们为争抢望远镜挤成一团,然后又接连从人群中钻出,随着便是痴傻地摇头晃脑,或是雀跃着挥舞双手,同样的兴奋欢呼,闹得整个甲板上欢腾一片。
人群中的竹杆儿也难掩喜色,推开两侧的船员,逆着人流跑下了甲板,奔向了船舱。
船舱内,一个蓬头散发的少年靠在墙边,穿着过于宽大的薄衣,与其说是穿衣,更像是一块轻薄的大布片,皱巴皱巴便被随意搭在这肉架子上罢了,乱发和布片倒是将整个人的身形遮了去,只剩瘦如干柴的双手裸在半袖衣衫外。
苍白的肌肤毫无血色,攀在手背的青黑血管清晰可见,细长的手指干瘦到几乎只剩一层白皮包裹,乍看真似骷髅的骨指。
骨指抓着一柄拖布,拖布头潮湿发黑,与少年身上半干半湿的衣衫一样,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水臭味。
“老弟!”
竹杆儿冲进了船舱,一把抓在少年的肩头,神情亢奋地摇晃少年的上身。
“到了,到了,我们到补给点了!!”
毛燥的乱发完全遮住了少年的脸,只能通过少年转头的动作判断少年所看的方向,少年只是略微抬头看了看竹杆儿,接着将头转到一边,一声不响地拖起地板。
“明白是什么意思吗?今晚我们不再是面包咸肉就木桶水了,可以吃上顿好的了!”
“……”
“说句话吧!这么好的事!”
“……”
竹杆儿有些恼了。
“能不能别再跟个死人一样了,天天闷着个头,屁都不放一个,成天跟你呆一块都快给人郁闷死了你知道吗?”
少年始终是一言不发,垂着头反复拖那块湿哒哒的地板。
竹竿儿泄了气。
“啧,真扫兴,让你说句话太难了,算了…”
竹竿儿自说自话间,取下了嘎吱窝的罐头。
“…我这儿有个好东西,给你放这儿了,别一下全吃了啊,记得给我留一口。”
竹竿儿懒得再多纠缠,将罐头放在少年身边的货箱上后转身离去。
少年压根没有听进任何话,仍是按照自己的路线拖地,向船舱深处缓缓移动。
罐头安静地立在货箱上,船外泄进的一撇阳光,将罐头的一角照得发透,那透亮的一角,慢慢从罐头的一侧挪到了另一侧,那撇阳光一边缓缓转动,一边逐渐变得昏红,直到阳光转入了货箱的角落,最后消失殆尽,油灯的微光取代了阳光,罐头还是静静立在原处,不曾挪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