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闹的南方都市中,有着因城市扩展而被吞并的村庄,村民们洗去了满脚泥泞,放下农耕工具,融入到城市的生活中。
原来的村庄被推平,然后建起了高耸的大楼,宽阔整齐的马路,聚集了更多的人口,原来的村庄成为了城市的一部分,从早到晚都热闹不已。
但在这片城市建筑中,根据村民的传统习俗,保留了一小片用于村里活动和祭祀的地方,这个区域的角落,有一座小小神社静静待在那里。
神社里的香火稀疏,贡品也只有寥寥几盘,稀稀拉拉的放着干瘪的水果。
历史发展冲淡了人们对鬼神的信仰,久远历史的故事成了神话,作为闲谈和文艺作品而存在,点缀了人们的生活。
对于鬼神的供奉也成了传统的例行公事,随没中断,但远不如以前那样被重视。
这片用于祭祀活动的区域在平时就是人们的休闲场所,小孩在追逐打闹,老人在闲聊下棋,年轻人……都上班呢,谁有空逛这里。
在小神社附近的树荫下,一名老人正眯着眼稳稳端坐在长椅上,手里拄着有一米多高的拐杖,和周围喧闹的环境相比,老人所在的长椅似乎是独立的空间,宁静安详。
宁静的时间渐渐过去,又到了太阳西斜的时候,这时附近的人群也多了起来,路过的人互相打着招呼。
“包租公,还坐在这里啊?回家吃饭啦。”
一名路过的大婶似乎怕老人耳背听不到,凑过来大声说到。
老人睁开小眼一瞪,吹着长白胡子说到:“我还没聋,说话这么大声干什么?”
大婶笑嘻嘻打了个招呼,快步走开了。
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大婶,老人叹了口气,跳下长椅,手里的拐杖通通的敲着地砖,往附近的住宅小区走去。
有些外来的人看到老人的模样,都会愣一下,因为样子太独特了,老人目测身高不足一米四,可以说处于现在的十岁小学生平均身高以下。
而他手里的拐杖看上去是一整条树枝制成,比老人还高了一个头,在老人的小步行走下,拐杖伴随着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老人头上晃动,相当有喜感。
“黄伯,回去吃饭啦?”
“包租公,吃饭了吗?”
“包租公,这个月房租我存给你啦。”
………
一路越来越多的人经过时和老人打招呼,这些人有本来村里的村民,也有外来租住在这里的年轻人。
老人对每个人都是慈祥的点头微笑回应,哪怕对方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因为他在村里的年纪比谁都大,正所谓德高望重,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自己的晚辈。
老人晃晃悠悠回到一个带小院的一层住宅,踮着脚打开大门,走了进去。
走过小院,老人开门走进屋子,里面很安静,只有厨房里传出有节奏的切菜声音。
“老婆子,我回来了。”
“你先坐着,快有饭吃了。”
“哎。”
老人把拐杖放到门口旁挨墙立着的一杆差不多样子的拐杖旁,踏着小步走向比普通餐桌矮了一些的桌子,一蹬坐到椅子上。
没多久,厨房里一名老妇捧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
这位老妇身高和老人相差无几,小心捧着托盘的样子同样喜感满满。
摆好碗筷,老妇和老人对面坐着,安静的吃着饭,不时谈谈早上的见闻八卦,饭菜虽然简单清淡,倒也吃得有滋有味。
一顿饭过后,两人挤在厨房洗好碗筷,便回到客厅的沙发上,老人翻看着一本装订古色古香的书籍,老妇看着电视里的传统剧目,不时跟着哼唱两句。
平和的夜晚忽然被一阵尖锐的鸣笛声打破,随着窗外闪烁的红色灯光一晃而过,老人翻书的手顿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窗外,老妇也跟着望过去。
“老头子,是救护车。”
老人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继续看向手里的书籍。
夜晚再次恢复了平静,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
原来村里的老人们没有谋生的需要,相比一大早奔赴学校和公司的年轻人,他们是空闲得多。
一大早,在小神社所在的广场就聚集了吃完早餐在聊天的老人们,和他们的热闹不同,包租公黄伯还是拄着比自己还高的拐杖,静静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
“昨晚的救护车叫了一路,是我们这里有人被送去医院了吗?”
“是老杨,昨晚忽然就倒了,他儿子马上叫的救护车,把人拉去医院了。”
“老杨啊,难怪今天没见他。”
“唉,这个年纪了,希望他能回来吧。”
“呸呸,不吉利…”
听着老人七嘴八舌的谈话,黄伯没有管他们,像平时一样眯着眼睛不知道想什么。
由于黄伯的德望在村里最高,老人们谈了一阵便凑到他身边,问到:“黄哥,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医院探望一下老杨啊?”
黄伯这才睁开眼睛,摇了摇头说:“不用去了,等老杨儿子回来再说吧。”
虽然人们有些疑惑,但一直以来黄伯都没有指过错的路子给他们走,所以也只能应了下来,打消了去看望的念头。
第二天,正如黄伯说的,老杨的儿子回来了,去到片区公安局办理父亲的户口注销,人们才知道老杨送去医院后还是没能救回来,都唏嘘不已。
原来的村民是一起长大的,虽然这个年纪早看透生死,但真遇上长年来的同伴去世,都忍不住悲伤。
第二天,老杨的追悼会借用村里的活动场地举行,原来的村民都来了,也有一些外来的租客因为和老杨关系不错前来吊唁。
忙完所有东西,参加者也各自回了家,小区的人们再次回到了日常的生活。
夜深人静,这一带的小区都已经沉入寂静,和喧哗热闹的商业区市中心不同,由村庄改造而成的住宅区没有太多夜生活,人们早早便入眠,恢复着一天忙碌带来的疲惫。
小区沉入寂静中,只有偶尔传来外面马路的车辆行驶声。
小神社所在的广场,似乎是这里最安静的地方,在这里甚至难以听到外面马路传来的声音,只有不怎么明亮的路灯在微微闪烁。
忽然,广场的空间似乎静止下来,和外界隔断了联系,一阵诡异的气息在小神社前蔓延开来。
一个虚空透明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漫无目的的在广场上游荡,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回来啦。”
身影一滞,转向小神社的方向,拐杖敲地的声音响起,一个矮小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来,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拐杖,一脸花白的胡子,带着慈祥的笑容,黄伯像看着自家孩子一样看着那个透明的身影。
“啊…黄哥,我这是…”
“大雄啊,你已经不是阳间的人了。”
听到黄伯说得话,老杨愣了一下,随即本能的摸向自己的胸口。
感觉不到心跳,老杨苦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不舍的表情。
“我啊,还是没能陪他们久一些,虽然早知道迟早会……”
老杨想哭,但发现哭不出来,因为他现在没有了能哭的身体。
“你啊…觉得这辈子过得怎么样?”
老杨沉默下来,似乎在回忆,一阵后,说到:“虽经历过波澜,但后来享了不少福,还真是没什么好遗憾的,而且儿子都成家立业了,我知足了。”
看着老杨释然的笑容,黄伯说:“你能这么想就好,走吧,回家看看。”
老杨眼前一花,就看到了熟悉的客厅,那里有按他喜好装饰的盆栽和木雕,不过现在多了一个神案,上面是有他名字的排位。
看着排位前的贡品,老杨再次露出想哭的表情。
“都是我喜欢吃的,没想到我生前医生不让我吃得东西,死后倒是被我儿子安排上了。”
说罢,老杨飘向卧室,看着熟睡后脸上还有泪痕的儿子和孙子,沉默了很久。
“大雄,走啦。”
听到黄伯的声音,老杨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转身离去。
当一人一鬼再次出现在小神社前面,老杨的表情平静多了,只是他又疑惑的看向黄伯问到:“黄哥,你是什么人?”
黄伯一笑说到:“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老杨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当年你出现得那么突然,我也不了解你啊。”
老杨回想起和黄伯的第一次见面,当年他母亲早逝,而父亲也在他还未成年时病重,临终前把他托付给黄伯的父亲照顾。
不过黄伯的父亲在他刚成年时说有事要回故乡,就带着妻子离开了,大约一个月后,等来的却是只身一人比他大几岁的黄伯。
当时黄伯告诉他,自己父母因病在故乡去世,最后嘱咐自己来照看老杨。
由于黄伯父亲去世而悲伤的老杨并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东西,加上黄伯那和父亲几乎一样的相貌,老杨一直都没有怀疑过黄伯的身份。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黄伯身份的蹊跷,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黄伯哈哈一笑,说到:“其实当年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从这么一个小不点,到这么大一个人。”
看着黄伯比了一下婴儿的大小又比了一下自己的身高,老杨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你父亲看着我长大,你见我时我都成年……”
老杨忽然愣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黄伯。
“你…你…你是…是黄…黄叔……”
黄伯微微点头,笑着说:“那也是我。”
“可是…你…你怎么…”
“很久以前,人们都叫我福德正神。”
老杨愣住了,视线在黄伯和小神社里供奉的小神像间来回移动。
“土…土地公公?”
“正是,想当年,你还偷吃过我的贡品。”
听到黄伯把自己做的糗事说出来,老杨急得连忙说到:“当年不止我,你也一起吃了。”
“我吃自己的贡品有问题吗?”
被黄伯这么一说,老杨也无言以对,愣在原地,一阵后黄伯和老杨都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