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辛自然不相信他的说辞,在他的认识中,灵与肉从来是二物,能对自己的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的人从来不存于世上,百无所惧的勇夫无非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自己内心的天敌罢了。
但莱辛也情愿相信亚当斯的说辞,谁能是百眼百手的机械巨人无时无刻为他人的言语查漏找缺拾遗呢?天地宇宙之无穷,横无际涯,人在现界之中何其渺小,在魔界之下又何其虚幻,假如连这受囚百年的亡国圣人都不可听信,世上便再无骑士复古的希望了。
“还望息怒。我并不是要折磨你、摧残你、消灭你,我毋宁复原你的故土、释放你的自由——我只是身系于此职此责,需要讨个公道罢了。”
莱辛只觉得自己在做些无用功,说着老生常谈的旧话,言之凿凿义正言辞却毫无用处,他长长叹了一声。
“既然你不情愿为我建议合适的惩戒,我只能自己拿天平来臆测公道,来让你受些暂时的苦了。”
“你想做什么?”
亚当斯警惕地问道。他处于一种矛盾之中,见莱辛言温辞缓,他完全不能相信这样一个谦和的人有狠厉罚刑的能耐;然而,他的平和,他的不疾不徐,他的成竹在胸,不免给亚当斯一种幽晦的危机感。
一个剑圣的危机感,无论多么幽晦,多么不合情理,都非同小可。
而现界的事实,无论塔内塔外,也往往会印证这一点。
“你应该能猜到,我既然能使用‘有效交流’,应该也精通些其他关乎灵魂的魔术——我不知道这样是否真的合理,但我决定抽去你的一段记忆,那段记忆直到下周的今天都不会复原。”
莱辛面相纠结地说道,显然,在他看来,卡莉娅的皮肉之苦与这种作用于灵魂的惩罚其实相去甚远,不能一概而论。
“你是说,从要素的层面……”
亚当斯的声音依旧嘶哑而充满躁怒,如最低沉的雷音回转在逼仄幽深的牢狱,但他的话语的内容,却是犹豫着,打着商量。
“也许,我可以仔细想想,总还有些痛楚可以让我叫苦不迭的。”
向他迈步的莱辛无奈地摇了摇头,抬起左手,苦道:“如果我有无穷的时光,设座与您,长相思虑细细讨论也无妨。我与您一开始便说清道明了,如我量刑者,受限于分身乏术,不得不考虑到财时人力的合算与否……
“我知道您这大约是缓兵之计,因为我的诸位同僚本不是以德服人的廉卒,怎样的难您没有遭过呢?恐怕只有这样卑劣的魔术可以稍让您畏惧些了吧。我只消去您的记忆一周,还请见谅于我吧。”
莱辛不住地嗟叹,无视擦面而过的发狂风暴般的条条魔剑,不闻亚当斯病虎残蝎般凶狠又难听的嘶哑吼声,一指点在牢牢缠于亚当斯额上的禁魔钢链上,魔力的激流荡开各处沉重的力场,直入他的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