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姑家先是放炮上梁仪式过完才摆桌上菜,堂屋摆一正桌,我爸在和他们吃酒闲聊,我们一概亲友邻居都在院子里四散开坐了好多桌人。毕竟在农村建房完工上梁是大喜事。
他的坏毛病就是好喝酒,但是我想他当天吃酒是很开心的,因为在院子里都能听到他的笑声,而且午饭后都在撤饭桌摆麻将纸牌茶水了,他们那一桌还没有散的意思,我妈觉察他有些贪酒了,叫定要去玩的我去叫他别喝了,哪怕我上前叫他,他也只是应声回答连头都没有回,那时候年幼也只好作罢跑去疯玩了。
一般下午大人玩小孩闹,到了晚饭又摆一席,不过下午菜就是简单些,主食大米干饭加大米稀饭。又是一顿热闹后,天色渐晚,知道我爸中午喝多了酒大姑他们也是劝着我家连同奶奶叫个三轮兜子车一道回去算了,奶奶执意还要趟河走回去,那个年代酒驾意识浅薄,下午也酒意散去一多半,我们三家又结伴骑摩托上路了,那会子乡村道路车辆较少,摩托车都还不够普及,我夹在爸妈中间已经昏昏欲睡,忽然一道刺眼的车灯在眼前,伴随着着爸爸一声“糟了”。
在道路拐角的地方有一处房屋遮挡了视线,我们骑着摩托车和一俩大货车相撞,记忆在那个小时候就切掉了相撞的瞬间,大人们说因为我人小体轻被抛了出去,除去额头擦烂流血,爸妈却双双受伤倒地不得动弹,大伯和小姑两家骑摩托在前,见我们迟迟没有跟上又折返回来查看。
我只隐约的记得救护车还没有来,我醒着站在大人旁,都在念叨救护车怎么这么慢,都不敢轻举妄动,像是时间停滞那么漫长一般,不知是不是被摔傻了在救护车上又昏昏欲睡,可能是我额头的擦伤让人担忧,我被拉进好几个不同的仪器房检查,半睡半醒到了两人间病房,好像是深夜,我妈被推进来,说是腿部膝盖的手术已经做完了。我应该才是安心睡了。
早晨我妈问我爸的情况,他们说已经做了手术在休息,我妈下不了床,有人背我去了一个病房,就像电视上一样,他身上插有管,病床旁是仪器,头发没有了,肿胀巨大的头有缝合的痕迹,我还没有定眼好好看看这个永远朝气蓬勃的人怎么这样陌生,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声响已经被背走了,一时的惊愕掩盖了悲伤,我已经忘记是怎么给我妈描述探望的实情,应该是不属实的。
躺着过活是很漫长的,其实没几天外省的舅舅舅妈已经赶来看护我妈,说为了我爸更好的恢复要转院到我们所在地的大医院去,我妈腿部还要做康复暂不能出院,我倒是再输液几天就可以回去了。
我出院是大伯骑摩托载着,走的是出事故的原路,那时交通并没有现在那么四通八达,内敛的大伯一路都没有说一句话,冷清的路上偶有车辆行驶,坐摩托车害怕的身体僵硬到一动不动,在路过的那些个拐弯我还在努力找寻位置,思绪乱飞。直至我腿已经麻木才到了家门口,顿时惊愕,我家满院白,一看就是丧事中,我腿麻进院就扑倒在奶奶腿上嚎啕大哭,我父亲的离世没有人告诉我一字一句,就这样强行接收到了噩耗。
哭一会也就罢了,每天还是大人料理事务,父母都不在跟前,好像也没有人跟我这个小孩说啥话,叫我干啥就干啥,还是和小孩们玩耍,可人应该是混沌的。
我只记得去火葬场的时候,我们几兄妹看见工作人员从冰柜中拉出父亲的遗体摆放在火葬炉口,人就像物件一样在狭小的冰柜拉出再摆到更窄小的炉口台子上。
最后的仪式是我们四兄妹各执布块的一角盖在他身上,我们都楞楞的站着,他的头还是肿大却没有血色的苍白,看着好陌生,我们都没有哭也没有说话,也不敢触碰,火葬场的工作还是略微忙碌的,最后的仪式很快就盖过去了,我们被带离现场。为什么不能单独让和和他呆一会呢,他可是我最后的爸爸了。
干妈带我去了一间销售骨灰盒的房子,里面和之前的冷清完全不同,这里较为拥挤,商品和选购的人们将这里熏染的不似火葬场一样。
挑完之后有人带我去了火化炉那等待,从后面看原来它是一排列的锅炉,已经有好几家亲友在等待中。舅舅坐在板凳上示意我过去抱着我等待,只听见有同村的人在炉窗口张望着说“好像胳膊没有了”。
我和舅舅呆坐着也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工作人员来将灰烬中的碎骨夹捡出,还是大约按照人的骨骼从下往上放,最后是头盖骨放入骨灰盒中盖好。
就那么小小一盒就是一个人的归宿,我应该是不愿承认这样的事实一般,没有哭闹。也是大约同样的状态带我去买了墓碑。
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样的流程,又过了多少天,我妈还在医院没有回来,舅舅和姥姥坐着长途火车加汽车来回换班,总之家里有个小小的我,需要的时候大人们总会叫我出来应个卯,最后到了出殡那天舅舅也在,这个陕北大汉站在我家屋檐下嚎啕大哭。
当铁锹把土铲在骨灰盒上进行掩埋时,砖块提前垒好了墓室,很快就堆起了一个隆起土堆,当看见碑文上有我父亲和我的名字时我哭了起来,我快要呆住的时候,有大人再说“快往回跑,看谁抢到的祭品多。”我们半大不小的娃娃又转身往回跑,其实踉踉跄跄在小孩队伍后回了家,但是他们还是把家里堂屋的祭品给我塞了个满怀,但是遗像已经赫然摆在桌上。我才知道这个不争的事实已成定局,晚上做了开头那个梦,我才默默留了好多眼泪。
有时候离别来的太突然,连接受都要花上好久的时间,更别说好好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