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已经是老妈能为家里两个壮劳力准备的最好饭食了。这个四十岁的中年妇女正面露笑容,看着一家人吃饭,她总是最后一个吃饭。或许是饭菜太糟糕,或许是郑启受不了这种压力,只扒拉几口,然后就将汤饭囫囵吞了下去。
“爸,妈,我吃完了。”
农村没有什么像样的娱乐活动,电灯之类的东西更是奢望。只能早早地躺在床上,郑启自穿越而来,才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生活在一个不容置疑的真实世界中,一切都那么的熟悉和陌生。
自己究竟算什么,一个意外还是一个残酷的玩笑。将两边的人生糅合在一起并没有把他变成一个老练世故的怪物,反而给了他更多的疑惑。好像一条困在大海中间的狗,四面八方望去,皆是茫茫无尽的海水,只要知道陆地在哪,他当然会奋力地游向岸边,可为什么偏偏把他扔在中间?或许下一刻的一个浪头就能将他随意埋葬在这里。盯着漆黑的屋顶,郑启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孤独包裹住了他。
恍惚中,他感到自己在向上漂浮,移动,像是被风吹起的羽毛。身体在分解,每一部分都在加速互相远离,身体不再沉重紧密,而是变得更轻更加宽阔。每个部分碎裂成更小的一块,直到成为不可再分的一个个微粒。意识在每个微粒间流转,并不断地扩张,能感觉到只要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整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小,房间、村子、城镇、整个国家都在离他越来越远。
好像在虚无中漂流,轻盈而没有触感。他知道,他即将抵达一层外壳,就像飞鱼跃出水面之时,一股轻微的拖力突然从下方传来。愤怒立刻从内心诞生,他要摆脱,他要和那个边缘融合。无数的低语从边缘另一边传来,似乎在劝他加入它们。然而那看似轻微的拉力还是将意识重新拉回地面,就像把手指伸进手套一样回到体内。
但是这个过程并没有停止,那力量将他继续聚合。与其说是身体的各个部分变得紧密,倒不如说是融合,直到变成一支纯黑花朵,发着冷光,在全黑的背景中旋转。凝视着那朵花,迷离的花瓣中央涌现出一个光点,并逐渐向四周扩大,变成一个光圈又像是漆黑洞穴的出口。郑启在这个潮湿而黑暗的迷宫中游泳,向出口游去。但是洞口太小了,再怎么努力也挤不过去。他知道,答案就在洞口的外面,只差一点点,一点点就好,就能抵达一切的结束。
另一股巨力骤然传来,将他狠狠摔向墙壁。痛苦和恶心像一万根尖刺插进他的大脑,疯狂地搅动,流出油腻的脓汁。这肥腻的液体又突然和汽油一样燃烧起来。灼伤代替刺痛占据整个心灵,火焰将整个身体一寸一寸地吞噬殆尽。他想发出尖叫,却如同按下静音键,任凭声带剧烈振动,直到撕裂也不能发出一点声响。
“啊!!”像是溺水的人重新呼吸到空气,下意识地用力喘着气,“呼…呼…”就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随着郑启醒来,痛苦和回忆再次如潮水般退去。
他甚至不敢去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无疑昭示着刚刚远去的痛苦不是臆想而是真正体验了一番。
郑启莫名地再次扫视四周,似乎在确认自己的位置。然而不出所料,他依然还在那座简陋的小屋中。
虽然没有钟表也没有打更人,但根据记忆里的经验,此时正在半夜。只是如今再没有一点困意,披起外衣,郑启悄悄踱进院子,想要借助新鲜的空气来平复一下心境。
尽管白天那么酷热,夜里的清风还是带上了一点凉意。院子意外的亮堂,淡淡的星光正洒落在地上,可以看到院里的桂树还没有开花,随风发出沙沙声。月亮一如既往地挂在天上,散发素雅的清辉,平静注视着大地上的一切。
月亮啊,月亮,你既然已经存在了不知多少的时光,记录着这片土地发生过的一切,可你曾见过我这样的情形,你可曾见过如此孤独的旅人,被毫无理由的扔到这里,面对陌生的一切。如果你能说话的话,能否给我个回应,告诉我如何面对。
“啪嗒…啪嗒”,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打断了郑启的思绪。回头一看,才发现是老爹,一只手拿着烟枪,另一只手里正端着一个粗瓷大碗。
“爹,你怎么来了。”
“我听见声响,还以为来了贼。看见是你睡不着,就去搞了点东西,来吃点吧。”说着把碗递了过来。郑启接住后,才看见里面是几片猪肉,大概是从那条猪腿上切下的。郑启突然想到大概是自己今天晚饭吃的太潦草了,又半夜睡不着,让老爹误会了什么,所以才切了肉来。
“这不是要送去给师傅们的吗?”
“不打紧,他既然送过来让我们转交,就是让我们自己也尝些,只要不碍事就行。厨房里还有一斤呢。”
“爹,你不尝尝吗?”
“没事,我用不着,先回去睡了,吃完把碗放桌上就好,你也早点睡。”说罢就转身走了,烟枪上的一点暗红也随之消失在黑暗中。
猪肉很咸,一点也不好吃,那猪多半也没阉过,还有一股骚臭味。但等郑启发觉过来,已经把碗里的东西给吃完了。脸上也多了一点泪痕。
这一次郑启睡的格外安稳,意外没有再次被疼痛惊醒,一觉睡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