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男孩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她才反应过来，因为一直张着嘴，所以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剧烈地一阵咳嗽后，她听到一阵重重地关门声，一转身，才发现刚才那个小男孩进了自己家的对门。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学着奶奶的样子，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双手合十拜了拜，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彭文殊今年7岁了，因为爸爸妈妈蜜月旅行的时候去五台山拜了文殊菩萨，而彭文殊的生日又恰好和文殊菩萨是同一天，爸爸妈妈就索性叫她彭文殊了。

奶奶以前叫她祖宗小菩萨，这两年也开始叫她彭文殊了。

彭文殊见过庙里的金身菩萨，也见过奶奶房间里的观音菩萨，去年旅游还见到了山里供奉的泥菩萨。

她发现什么菩萨都有人拜，什么人都要拜菩萨，菩萨一动不动，却能保佑大家。

奶奶说她是小菩萨，可她却担心自己坐不住。才上了半年小学，她就发现把屁股一动不动地摆在椅子上太痛苦了，可菩萨要在庙里坐一辈子呢！

她又担心自己帮不了那么多人，于是就认定自己只是天底下最小的一尊菩萨，只能保佑五个人——奶奶、爸爸、妈妈、皮皮和自己。

自从爸爸妈妈去BJ工作后，家里就只有奶奶和皮皮陪着她，奶奶今年快七十了，银色的头发卷卷的，不出门的时候，她身上总是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围裙，她总说，只要彭文殊在，家里就有忙不完的活。

那天晚上，奶奶炖了一大锅牛肚，汤里除了香叶、八角，桂皮，还有一味中药——当归，房间里奇香无比，彭文殊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上暖暖的，肚子叽里咕噜叫了起来，她刚伸出筷子，奶奶就拿了一个蓝边大碗过来，“先等等！”

奶奶盛出了一大碗，对彭文殊说：“孩子，跟我走，我们给新邻居端一碗去，人家上午还拿了糕过来。”

奶奶说新邻居是昨天才搬过来，就在这幢旧楼的底楼，和彭家对门。

咦！新邻居不会就是那个嘴脏话的小男孩儿吧，彭文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个长头发阿姨，彭文殊松了一口气。她的头发又黄又卷，发梢像夏天枯萎发黄的花萼，毛辣辣的，嘴上涂着玫瑰色的唇膏，手翘得像一朵好看的兰花，开开心心地接过碗，红艳艳的手指甲在彭文殊的眼前晃来晃去，像奶奶阳台上的凤梨花。

“她是我孙女，叫彭文殊。”奶奶把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邻居阿姨，您好！”彭文殊马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蓉姨，他们是谁？”一个小男儿挤了过来，彭文殊吓得立刻捂住嘴巴，是他！小男孩也认出彭文殊了，他琥珀色的眼珠突然发亮，鼻头对着她耸了耸，他在警告她！

“啊呦，这是我外甥啦，小贤，快叫人啊！”女人拍了一下他，嘴边的笑容更开了。

那个叫小贤的男孩冷冷地看了一眼她们，便转身进屋了，“啊呦，彭奶奶，不好意思啊，这小子就是这样。”蓉姨一脸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你们还没吃饭吧，这牛肚可要趁热吃，吃的时候再撒一把葱花！”奶奶摆了摆手。

真是奇怪的新邻居，这人可不好惹。

彭文殊大口大口地吃着牛肚，吃着吃着突然问：“奶奶，爸爸说牛有四个胃，我吃的是第几个胃？”奶奶愣住了，皮皮蹲在地上也愣住了。

彭文殊的爸爸妈妈都是动物学家，奶奶是退休的生物教师，以前家里的餐桌上总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人总是边吃动物，边聊动物。

奶奶推了一下老花眼镜，夹起来一片皱巴巴的牛肚片，端详了半天，缓缓说：“这一片应该是藏草料的胃，孩子，你看，上面都是一个个小疙瘩，像被草磨出的老茧。”

四只眼睛凑在一起，一老一少不约而同地点头。彭文殊从自己碗里夹起一片来，难过地说：“这一片应该是饿肚子的胃，因为它又薄又滑，肯定抢不过其他胃。”奶奶笑了，这个小菩萨又动了菩萨心肠了。

“牛会反刍，那些难以消化的草料会从胃里回到牛嘴巴里细嚼慢咽，再慢慢咽回去，不会有胃饿着的，孩子。”奶奶慈爱地望着她，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彭文殊看了看砂锅里的牛肚，却怎么也不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