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正清门第一百八十代弟子,道号梦吟。
正清门,世间眼中神秘的一座道观,每隔一代,便会派出一个弟子闯荡人世。
我是正清门第一百八十代的天才,在当时是赫赫有名的道士。
一代隔着一代,我归隐世间,成为雪里镇的城主。
那一天,正清门掌门万里传音告知我,这一代,也就是第二百七十三代正清门的天才,是一位名为及术的弟子,年纪轻轻,却有着元婴期的修为。
掌门让我暗中保护提点。
的确,世人不知每一代正清门的天才历练世间,暗自都会有一个长辈在其危险时刻保护。
实际上每一位正清门的天才,都是正清门的无价之宝。
而那时的我,早已是渡劫期的修为,保护一个后辈,绰绰有余。
我利用自己的一缕分神,跟着他,观察着他,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看着他降妖除魔,行事果诀,干净利落。
虽是元婴期,却发挥出远超元婴期的实力,天才之名名副其实。完全不亚于当时各大宗门的绝世天才,且尤胜我当初。
然而,有一件事,我自以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却改变了这个弟子的命运。
我看着他收一只情狐为灵宠,与那情狐相伴,游历。
道士,不该与妖兽为伍,但他显然不是受世俗观念束缚的人。
看着他教那情狐修习妖法,看着他带那情狐走遍人世,看着他在情狐渡过一劫之后又不远万里去寻找她。
然后看着他为了能轻易寻到那只情狐,不惜耗费修为,损耗根基,取自心头之血,练就血魂针。
也就是那时,我第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告知他我的身份,并阻止他。
我可以不干扰他其他事,但唯独这件事我不得不出面。
血魂针,只要打入其体内不管对方在大陆任何地方,炼制者都能轻易得知。
但除非至亲至爱之人,断不会为他人制作,因为炼制这血魂针不但耗费修为耗费精血,亦会损坏一个人修行的根基。
他是我正清门的天才弟子,我有责任让他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他看见我反应很平淡,对我的身份似乎也并不惊讶。
他告诉我,他炼制这血魂针,是为了他心中重要的一个存在。
我沉默,他也许还不知道我早就跟随在他身边,他也不知道,实际上我早就已经知道这血魂针为谁而作。这情狐的存在对我而言并不是秘密。
但我虽是他的师祖,却不会强求他做任何事。
我不再多言,任由他而去,我们正清门,每一代都只会留下一个弟子,留下最顶尖的那个天才,每一代,都是独立的一代,顺意而为,我正清门从不干扰。
就这样,我看着他百年接着百年,寻那情狐,护那情狐。直至护了她八千年。
在第八千一百年,他回到雪里镇时,我终于忍不住再次寻到他,问他,你护了一只情狐八千多年?
我想,他应该并不知道我的分神这八千年来一直跟随着他,可他却不惊讶,他只是沉默了一下,说:是。
我叹了口气,心下惋惜,不得不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一个关于情狐的事实。
我给他一个玉简,然后离去,我想,我已经仁义尽至。
我不希望,在他以为欢喜的尽头,是一场空。
但我依旧看轻了那狐妖在他心中的地位,那天,他寻到我,做出了一个令我震惊的抉择。
他说,我想要她活下去。
他说,用我的命练就献祭大阵,让她活下去。
他跪在地上,高傲的人,此时却异常谦卑,他说,师祖,你是雪里镇的城主,我请求你,助我演一场戏。
他满眼宠溺纵容,他说,他的小狐狸,很爱他,定做不到杀了他,因此务必让我助他演一场能让她亲手杀了他的戏。
我本是渡劫修士,多年来无论任何事都无法挑起我的心境,但此时,却感慨万千。
我故作严肃,说:你是正清门第二百七十三代最出色的道士子弟,如今却是为了一狐妖而死去,你,如何对得起正清门。
他面色惭愧,却依旧不改变他的决定。
他双膝跪地,朝正清门的方向叩首,对我说:是弟子对不起正清门,但我对此次的决定义无反顾,我愿以我的灵魂为代价,永不轮回,保正清门百年气运不衰。
说完,便在我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往自己身上打下运天蔽诀。
世上不管是人,或是物,冥冥之中都有自身的气运。世人往往看不见,不得知。但它确确实实存在。
一个皇帝的龙气,便是他真命天子的气运。一个人的好运,亦是他的气运。
而作为一个宗门,也有他自身的气运,运天蔽决,便是以自身灵魂永不入轮回,永不得超生为代价,来保一物的气运。
他决心如此,已无退路。
他口边溢出了一丝血迹,以恳求的姿态看着我,说:师祖,请求你,若是雪灵犯了什么错,在最后的时刻,饶过她一命。
我沉默良久,最后点头答应。
看在运天蔽诀的份上,我答应他,给她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