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呀!可惜呀!现在提起,老太太还是泪流不止。
苏晓慧陪着老太太哭了好大一会儿。
一一一
①自各儿
东北话:意思是自己。
②可劲造
东北话:意思是使劲喝。
③这旮旯
东北话:意思是这个地方。
十五
苏晓慧去了一趟后陵堡,就再也放不下了。几次梦里重现,搅得她寝食不安。那里的小院、小桥总在她眼前晃悠,就像小时候妈妈摇晃着摇蓝的感觉。妈妈唱的歌,她听不懂,但能感觉到那优美的旋律像春风拂过她的面颊,佛过她的心房。记起来了,妈妈唱的歌叫《山楂树》,好听!好听!
妈妈有一头金黄色的秀发,甩动时,倾泻着金色的光芒。
妈妈有一双碧蓝的眼睛,看人时,涌动着兰色的波浪。
妈妈的鼻子高而挺,嘴唇梭角分明,妈妈是个外国人。
苏晓慧的眼睛很像妈妈,很媚。她的鼻子精致。她的小嘴,平时抿着,不露齿。两颗小虎牙,频添威严。
她还想去后陵堡,许一鸣也说应该去。上次空手去的,很过意不去。得去一趟还还人情。苏晓慧问带什么礼物呢?许一鸣神秘一笑:你甭管,我准备。
出门时,响晴的天,碧空无云。等他俩下了18路公交车,变了天,一大块云彩飞来,遮住了太阳,天阴暗下来,随之冷风吹过,树枝摇曳,紧接着大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那个急呀!那个快呀!而路旁只有低矮的灌木丛,无处躲,无处藏。只一小会儿,就淋了个透心凉,落汤鸡一般。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许一鸣吼着,向前冲去。
“等等我!等等我!”苏晓慧随后追过去。
来到漫水桥边,他俩傻眼了,只见河水漫过桥面,呼啸而过,不时卷起残枝败叶。河床里像开了锅,浪花翻滚,汹涌澎湃。那动静有如万马奔腾,久久不息。这阵势怪吓人的,牤牛河发飚了。
看来,这里是过不去了。
他俩绕到了铁索桥,抬头见桥头伫立一人,打着雨伞,是吴虹来接他们。
上桥后,他俩才体会到过桥的窘状。桥在晃,水在涌,人在抖。尽管双手把铁索抓得紧紧的,两条腿还是抖个不停,每迈出一步都十分艰难,一步捱过一步,一跐一滑地蹭到了吴虹的娘家。
老太太迎出了门,抓住他俩的手直说:“这孩子呀!咋说呢,大雨天的,跑啥?”
脱下的衣服拧出不少水。苏晓慧穿吴虹的衣服显然有些肥。许一鸣没的换,拧了拧,又穿上了湿衣服。
他俩喝着热茶,渐渐的暖和了。
许一鸣突然想起,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打开拿出一张100元的纸币,递给老太太,说:“大娘,晚辈孝敬您的。”
“啥?”老太太显然没弄明白。
“侨汇券!”吴虹告诉老娘。
“券?啥券?”老太太还是不懂。
“就是钱,顶钱用。”
吴虹细致掰芽①的告诉老娘,侨汇券是国外华侨回国专用的,能购买市场上没有的紧俏商品。
“那金贵呀!”老太太直摆手:“不敢要哟!不敢要哟!”
吴虹说:“这侨汇券稀缺,行里谁有谁牛逼,都不正眼看人。”
老太太在劝说下收了,过意不去,又张罗做饭。
苏晓慧忙说:“大娘,我来做吧!您老歇着。”
她和吴虹来到菜园子,摘了些新鲜的菜。
饮烟升起,弥漫在雨雾中,烟雾错错地飘散。
灶房里一阵锵锵声,消停了,菜得了,端上了饭桌。
这顿饭吃的再好不过了,他们还喝了酒。老太太喝了一小杯,直嚷嚷:敬我老闺女。
东北的天,小孩儿的脸,刚才还在咧咧②,转眼间笑了,开怀那种。
太阳一出来,湿漉漉的潮气逃遁的无影无踪。
饭吃得了,吴虹说:“我带你俩去村里转转。”
雨后的土道成的难走,沾得满裤褪子全是大泥,可苏晓慧乐的不得了。她好奇的打量着一家家的小院,那长势茂盛的植物,勾住了她的魂。她感到体内涌起一股股热浪,好想俯下身去、亲吻这多情的土地。
苏晓慧被前边的一个小院,牢牢地吸引住了。这是个篱笆墙圈就的小院,紫滕花钻出篱笆墙,探出小脸迎接客人。隔着篱笆墙看到院中立着三间房,房顶瓦楞间长满了茅草,随着风吹,轻轻摇拽。门窗的油漆业已脱落,仄歪着。院子里满是荒草,长的老高了。一只野兔从草丛中窜过,吓了他们一跳。
“这房……?”苏晓慧看了一眼吴虹,问道。
“赵二叔家的。没人住,闲了好几年?”
苏晓慧转脸看了看许一鸣。
许一鸣心领神会,问道:“卖吗?”
“这破房?哦!我去问问。”
一一一
①细致掰芽
东北话:意思是仔细解释。
②咧咧
东北话:意思是哭。
十六
赵映山,一个矮敦敦的中年汉子。坐在炕沿,抽着大老旱①。
“3500元,不能再少了。”说这话时,瞅了瞅老太太:“老嫂子,我说的是实话。”
许一鸣刚想应话,吴虹在下踢了他一脚。
老太太发话了:“她二叔,这不是别人,我干闺女一老丫头哟!”
“老嫂子,你是知道的,这房子我们哥仨都有份,分下来,我没落下多少。”
许一鸣又想搭话,吴虹又踢了他一脚。
“老丫头哟!”老太太抹起了眼泪。
“得!老嫂子,抹100,3400元成交。”赵映山掐灭了烟。
“给我个老面,再减50。”老太太斩铁截铁。
“这就难喽!”赵映山又卷了一支大老旱。
“我那老丫头哟!”老太太哭出了声。
“得!得!依你!依你!”赵映山拿出了房屋买卖合同。
………
赵映山走后,吴虹告诉他们,她老妹小秀(老丫头),就是坐赵映山开的拖拉机出的事。虽说没追究责任,但一个堡子住着,抹不开脸,他怵老太太。
房子买得了,是要请客的。放放鞭炮,弄个动静,天地得知,红红火火。
经过一个多月的修缮,终于搬了进去。
请客那天,摆了好几桌。
上桌长辈,堡子的长老坐主位。这位长老八十有九,红颜白须,到不客套;指手画脚,到也风趣。
不知啥时候,苏晓慧成了他孙女?他一口一个孙女的叫着,支使着苏晓慧和许一鸣挨桌敬酒。
这酒喝的没边②了,从中午一直喝到了晚上。苏晓慧干杯不打奔③,把不服气的喝的东倒西歪。
借光爷爷临走时,大着嗓门喊道:“孙女,安生住着,谁敢起屁④,我抡死他。”说完,打着饱隔走了。
收拾完,坐在小院树下,月亮出来了,月色映在植物上,也映在他俩的脸上、身上。
晚风徐徐拂过,传来些许声响。人入屋,鸟入巢,牛羊入圈,万籁寂静。
苏晓慧把头靠在了许一鸣的肩头。
晈洁的月亮升上中空,大而圆,大而亮。不时有云彩掠过。
他俩静静地望着月亮,静静地,静静地,生怕弄出声响,惊跑了月亮。
晚风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吹着,吹着。
一一一
①大老旱
东北话:意思是手卷的旱烟。
②没边
东北话:意思是没完没了。
③不打奔
东北话:意思是不停。
④起屁
东北话:意思是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