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暗夜思潮(2 / 2)恶灵被附身首页

有一些旁听的女学生会偷偷的将情书塞到他的办公室,不是因为他上课时出色的演讲风格,而是因为他的那张脸。

当然,他无一例外的将所有的情书都扔进了垃圾桶。

“想一想:如果脑机接口项目成功了,我们可以塑造我们自己的精神世界——更高效的世界。军队可以在这个终端中训练;科学家可以在这个终端里构造不可能的科技;人们可以在这个终端中办公;特工会在这个终端中挖出间谍的身份。更重要的是,在这个世界,我们是浑身赤裸的。除了效率,我们可以向整个世界展现真正的自己,虚伪、欺诈、剥削、个性压抑等在这个世界将不复存在。”“手指们”跳着华尔兹,汇集到了一起,“它们”互相叠了起来,组合成了某个伟大教授模糊的脸和开合的嘴唇,“但我们需要一位勇敢的‘造梦者’,以及一些擅长瓦解终端潜意识防备的心理专家。”

(这就是你诞生的原因吗?)

李勇没有朋友,没有伴侣,他将自己锁在了套子里,他很孤独。他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天才,更像是一个三流的学术骗子。

(没关系,你的世界还有我。)

“手指们”将浪漫的华尔兹换成了更激烈的爵士舞,在“梳妆台”上连续不断地变幻着“舞姿”,混乱而有序,像围着漩涡打转的水流。它们渐渐组合成了一张脸,一张妩媚的女人的脸。

(你将不再孤独。)

女人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像分离许久的梦中情人——即使这个女人是由“手指们构成的”。李勇看不清楚她的脸,她的脸扭曲到了一起,像那些“高台下的看客”;像“在贫民窟窥视他的贫民”。

但李勇却感受到了一种夹杂着苦涩的幸福,他爱上了她。

但在他的世界里,幸福总是短暂的。那女人开始消逝,“手指们”开始向四周逃逸,“它们”从“梳妆台上”跳了出来,如成群的受惊白色马蜂般向他扑了过来。不及他张嘴,“手们”便堵住了他的嘴巴,其他的“手”爬上了他的身体,在他的身体上来回游走。“它们”包裹住了李勇的身体,开始在他的身体上抓挠,无数刺痛的感觉通过全身的神经传导到了他的大脑。

他闭住了眼睛,只感觉越来越多的“手”压在了他的头顶,逐渐将他压扁,然后他的身体脱离了地面,掉到了地底。

现在是凌晨四点四十分。

李勇侧躺在温暖的床上,他的左手手臂放在了冰冷的床头柜上,在他左手旁,那个红色按钮仍然安静地被透明的塑料保护罩罩着。

他打起了鼾声,继续沉沉地睡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下沉,不断坠落,四周一片漆黑,像掉进了无尽的大海深处。这种坠落感不断增强,迅速加快,四周的漆黑逐渐变得明亮。在一瞬间,他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缓慢和迅速,他的思维变得无比清晰,瞪圆了眼睛,艰难地低头,看到了脚下旅程的终点。

一瞬间飘了过去,他被重重地摔在了地面。

感觉头很重,身体轻飘飘的,李勇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他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个地方了。头昏昏沉沉的,他一个踉跄,又跌倒在了地上。地面很滑,是由一块块纯白色的巨大正方形瓷砖构成的,像加大的浴室地板。他趴在地上,抬起自己的眼球观察四周,四周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漆黑。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四肢残疾的盲人,剥开眼睑试图观察这个一无所有的世界。

一阵饥饿在他的身体里轰响,与之伴随着愈发强烈的口渴。

在这个庞大的世界里,渺小的他开始缩小,直至身下的巨大白色瓷砖块变成了他的整个世界。此刻,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身体变得轻巧,双腿充满了力量,鼓一口气,他从瓷砖地面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想象出的灰。

开始向前走,没有目的地,但他认为这一定会找到出口,他内心的安全感开始逐渐消逝,“向前”是唯一可以让他稍微安心的。没有目的的“向前”是一个很痛苦的概念,他想不出什么理由。于此同时,饥饿感再度袭来,相比上次没有那么严重,这次他渴望的不是普通的食物,而是充满油脂,被煎、烤、烹、炸地质地完美的食物。于是这种渴望便填补了李勇“向前”的目标。

不知自己出发了多久,似乎有一个星期,似乎有好几年。

努力是有报酬的。在远方,突兀的出现了一扇朴素的木门,它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虚空里,向后微微打开,透出一丝微黄的光线,在瓷砖地面上留下狭长的金色光痕。

(那就是我所追求的。)

他从未感觉自己被磨烂的破鞋有如此强的抓地力,开始向那扇孤零零的木门冲去。谁知道呢?木门后也许有一顿丰盛的大餐,光线可能是玻璃烤箱冒出来的火光;也可能在穿过那扇门的同时,他会失去一切,跑到一片金黄的麦田,但总比呆在这里要好。

木门在逐渐向它靠拢,李勇累坏了,他用双手扶着膝盖,弯下腰不断喘着粗气。

(那就是我所追求的吗?)

在木门的左边,突兀地出现一根暗红色的灭火器,一根黑色的软管连接着它,被卡带绑在了瓶身上。李勇抬起了头,不经意间扫到了它。在看到那个灭火器的同时,一股恶寒产生。也许在那扇冒着金黄色灯光的木门后是一团足以杀人的火团呢?

有时候一个想法,可以是不切实际、莫名奇妙的想法,会悄无声息的被自己植入自己的大脑中,然后像病毒一样扩散,改变一些东西。

恐惧开始放大,他开始再次缩小。

他感觉那暗红的灭火器开始变得有了生命,那根黑色的软管似乎开始伸长,在他的面前不断扭动,那软管蠕动的频率不断加快,直到扭断了绑在瓶身的卡扣。

李勇颤抖着转过了身。

为什么呢?那不过是一根消防软管啊,有什么可怕的?相比门后未知的金黄,这根软管却像蠕动的巨蟒,在他面前显得更加具体和鲜活。

鬼使神差般,他开始逃跑,瓷砖地面很滑,他感觉自己要控制不住脚步了,于是他干脆开始滑行,背对着木门,背对着消防软管,急速地向他来时的起点滑行。他听到了身后同样滑行的声音,像饥饿的蟒蛇爬行的声音,正在捕猎像他一样的猎物。那是活过来的软管。他身后的声音不断扩大,窸窣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不断扩大,像丝绸在摩擦他的耳畔。不自觉地,他调高了自己呼吸的频率,可这反而打断了他逃跑的节奏,他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他紧闭着眼睛,蜷缩着身体,用双手抱着自己的头,等待着“巨蟒”结束他的生命。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睁开了双眼,木门消失了,光线消失了,那令人不安的消防器也消失了。坚硬的白色瓷砖地变成了温暖的软床,他侧躺在上面,汗水染湿了他的睡衣和被子。透过纱帘,天空的蓝色调变得稍浅了一点。

现在是清晨六点四十八。李勇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的病好的差不多了,但他仍心有余悸。他坐起了身,拉开了帘子,打开了卧室的窗户,贪婪地呼吸着清爽地空气。窗外的赛格市又开始散发生命力,楼下的智能磁悬浮汽车开始运行,它们安静而高效,有序的在李勇的楼下行驶,汇成了钢铁河流,围绕着步行广场打转。机器人小姐在厨房做早餐,发出油煎的“滋滋”声,应该是煎蛋和烤肉排。

他褪下了自己的衣服,随意的丢在床上。迈步进了浴室,浴室的水温被机器人小姐调的分毫不差,39℃。

在清爽的淋浴间,李勇洗刷着身上的烦躁,他想明白了两件事:一,他需要改变对生活的看法了。二,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对这种药上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