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尾声(1 / 2)牢笼一首页

那个靴子散发的毒气会让孩子忘记辛苦抚养他们的父母,那是一种充满自私和欲望的邪恶板块,踏足那片土地就会有一种苦大仇深的咒语输入进孩子的耳朵里,如果父母们想要自己的孩子背叛自己,就尽管将他们送去那地方吧!那种挂着自由和生命的精彩旗帜,背地里却干着夺取孩子灵魂的勾当,父母们!听我说两句!我们耗尽生命和爱铸造的肉体不容侵犯!每一口水和每一粒饭都产自我们的辛苦劳作!我们活着,生儿育女,难道是为了往水里扔石头,打水漂玩吗?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们是什么?是无私劳作的冤大头,还是借宿的旅店?什么爱,爱都是谎言!

捶胸顿足,悔不当初,压错注的人们开始互相谴责这场只有投入却没有回报的付出到底是由谁提起的。好像只要揪出那个人,这笔账就能算得清了似的。

她痛苦着,在卧室里呐喊“孩子,孩子疯了我可怎么活呀!”这话说的好像她生下来的时候就带着孩子,孩子是她的一条胳膊,是她的一条腿,没有孩子,她就残疾了。而那男人则在客厅里踱步,辱骂着,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他们呐喊着,不公平的事情正在他们身上发生。他们不向那些骗走他们钱的人讨债,他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比钱更重要的财宝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那些在他们身上附属了十几二十年的东西突然从某一刻开始不属于他们了,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事情吗?钱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身份,那些衣服、首饰、车和房子给他们提供的身份很容易就会被这个社会给剥夺,被时代的洪流所剥夺,但是家庭这艘小船怎么能够被撞破呢?这是末日里的诺亚方舟啊,谁会允许自己的栖息地被轻而易举地破坏掉?

那个名叫马丁·帕日的作家已经被完完全全地封杀了,尽管之前所有学生的必读书目里也没有他的名字。其实说封杀也只是流传在人们口中而已,他们排斥那些携带死亡威胁的东西,那叫人学坏。当然这种行为最开始还是因为他们在夏秋那里得到了某些提醒。他们联名抗议让书店不要再出版那些书,只要是夏秋读过的,无一例外都被提名了。但是由于她读过的书涉及一些经典,他们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些内容该被封禁——一棒子打死这种行为会让他们被外界谴责,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控诉夏秋那种具有恶劣影响的行为才出此下策的,若是还没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被别人谴责,那实在是太不划算了。比较棘手的问题是有一些书的地位他们无法撼动,就只能先挑一些不怎么有名的先下手。有些家长开始忙碌了起来,这可是一件相当重大且有意义的事情,为了稳固家庭,保护那座城堡不受侵犯,他们自告奋勇去写所谓的申请。虽然最后只有那个素未谋面的可怜作家受到了他们这种自以为是的惩罚,不过也算是给他们长久的忙碌一个还算满意的答案。

“你们上次说的是哪个人来着?”有个人需要例子了。

“什么?哪个人?”

“就是你们上次上书的结果呀。”

“那谁还记得,早就忘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书里面讲了什么。他们才没有那个耐心去品读,这个时代的一切都是快餐。难道是没人想过文火慢炖的生活吗?可不是那样的,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一切能够快速得出结论的东西才是人们迫切想要的,他们喜欢用公式,喜欢套用,喜欢复制,他们追求快速地得出答案,那样能够显得自己聪明一些,笨蛋是会被骂的,谁愿意当笨蛋呢?人们迷恋标签,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心里却很诚实,他们一边反抗着一边往自己身上贴,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看不见,顺带假装别人也看不见,面对质疑,他们说:“这怎么能算是掩耳盗铃呢?我又没有把耳朵堵上。”这时候要是突然有个人提出来说这种行为很可悲,那个人是要被谴责的,没人意识到自己可悲,他们知道那是贬义词,所以本能地不往自己身上使用,他们只知道一件事情,就是不能够当笨蛋。好嘛,真的没有人好奇想看一看仅剩的鼻孔能被玩出什么花样来吗?不过最重要的点还没到来呢,前面的步骤如果缺少最后一步就显得有一些头重脚轻了,最后一步是什么呢?最后只需要再给标签添加一些好的坏的含义,人们就会吵起来啦。

夏秋被扭送到机场的时候有很多人来送她。他们要把它送回家去。那天天气很好,天空很晴朗,正适合飞行。他们一同走在广阔的蓝天底下,夏秋被人围着在柜台办理了托运,然后又通过了安检,过了安检之后那堆人就变成了机场内部的工作人员。芙清陪着她一起回去,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她需要家的温暖。”这是所有人都一致认同的。

夏秋失踪的事情惊动了警察。就在所有人对她的去向一头雾水,不知从何查起的时候,她回来了,站在门口,背着她那个帆布袋,望着门内焦灼的人们。夏秋一直不说话,她什么都不说。别人问她,她也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或者是把头埋到两腿之间,捂住耳朵。人们从一开始的耐心变得逐渐烦躁。到底怎么了呢?一个正常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没人知道答案。夏秋唯一做出的反应就是在知道有人联系了她的父母之后变得狂躁,她把面前一切能够拿到的东西都狠狠地摔在地上,她彻底疯了,看起来就像一个疯子,人们围着她盯着她,她的眼眶猩红,她忽然变得乖顺,甚至是跪下来,求着所有人,不要把她送回家,看着面前无动于衷的人们,她开始狂笑,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他们开始窃窃私语,夏秋听不见,她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那些人面前想听他们在说什么,却被结实的手拦住。

“你看你现在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夏秋是人是鬼,全靠别人的三言两语。

“她这种精神状态怎么能够再上学呢?”

夏秋独自坐在房间里,所有人都离开了,说要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她斜靠在床头上,对面的桌子上空空如也,这是她自己收拾的,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台灯下,黄色的暖光灯随着那些书本和笔记一点一点消失。窗户留了半扇,外面的风正呼啸着,今年夏天的雨水特别多,傍晚的凉风能让房间凉快一些,一切都跟她离开前一样,除了她留在桌子上的那张纸。

那张纸卡在沙发底下。夏秋看着那一角,她曾经作为凶手坐在那块地板上。她从床上下来,走过去捡起那张纸,把它撕了个粉碎,房间里的垃圾桶里面没有垃圾袋,她来到窗边,窗外的风很大,她将手伸出去,摊开手掌,纸片随着风刮走了。

窗外开始下起大暴雨。

“因为课业压力休学和退学的事情是常有的,这没什么,你不要有压力,别太把学历放在心上,回家散散心,退学的手续都替你办好了,好好休息。”突然有人开门进来安慰她,那人没进来,只是在门口。她的去向已经很明显了,没人在乎她怎么想,没人问她的意见。也没人在乎她回去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她家里出什么事情了?问她,她什么都不说。”

“她爸爸都告诉我了,”那人低着头叹气,“这两年家里生意失败呗。”

“就因为这件事?”

“对。”

“她平常看起来不像是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寻死的人。”

“那还能因为什么,都是人家家里的事情。”

“会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能有什么难言之隐,都到这份上了,人家父母也没有跟我们说谎的必要......”

“哎,总归是一家人,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话说回来,你的考试怎么样了?”

“正在准备呢,你最近也挺忙的吧?”

“是啊,下个学期还准备申请去交换,有很多材料要准备。你的论文方向确定了吗?”

“确定了,”那人挠了挠头,“我想跟那个导师很久了,现在终于确定下来了,顺利的话我还能跟着他念研究生,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那人深深地抽了一口烟。

“你这个专业出来还好找工作吗?”

“谁知道呢,压力再大,也先把研究生给读了吧。”

“你父母怎么说?”

“不想给他们打电话,打电话就是吵架,愁着呢。”

“他们不同意你留在这儿?”

“你爸妈同意你留在这儿?”

芙清帮夏秋拿着行李,她们坐在候机室的铁质长椅上。天气凉快很多了,秋天多半快来了。柏叶打来电话问芙清情况怎么样。芙清的语气有些担心,她觉得夏秋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从夏秋突然失踪开始再到夏秋突然回来,然后没完没了地发疯,她根本没空搞清楚这之间的联系。

“等我这两天忙完就回去找你。”柏叶的声音不大,但是略显急促,好像正在外面焦急地赶路。

“没关系,我们现在这边都还好说,”芙清转头看了看在位置上一言不发,眼神呆滞,头发凌乱的夏秋,她靠在椅子上,手揣在兜里,胸腔轻轻地起伏着,稍微离得近一些就能听见她的呼吸声,她轻轻地吸气却重重地吐出,没人察觉到那种异样,因为没人靠近她。“她现在看起来情绪还是挺稳定的,只是有些疲惫,让她在飞机上好好睡一觉,等着落地了,我给你发消息。”挂断电话,芙清又坐回位置上,她们来得早,登机口还没开始排队,身旁的工作人员也都被芙清打发走了。她拧开一瓶水递给夏秋,夏秋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是靠在那里,把头偏过去不看她。

航站楼外面的天空开始发白,玻璃外面的云逐渐多了起来,原本晴朗的太阳消失了,风还在继续刮着。夏秋突然说要上厕所,芙清目送到她进卫生间之后就在座位上守着,看着厕所的方向,生怕一个看不住她就会逃跑似的。过了好几分钟夏秋还没出来,她才又将工作人员叫过来看着行李,自己则进去找夏秋,却发现她倒在从厕所单间门缝溢出的血泊里。

“她从哪里弄的尖锐物品,不是说连笔都收好了吗?”

“是镜子,她把那面小镜子砸破了。”

我久违地逛着街,慢慢悠悠的,到处走走。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以前一直在跑,走在哪条路上也是跑,跑得精疲力尽,最后也什么都没得到,我路过了很多世界的精彩,但是后来我才明白,那些东西都不属于我,那样的机会也不曾落在我的头上,到今天,我也才勉强让自己认清楚,我是怎样的,给我身边的人带来了苦难和麻烦。

我下午约了一个老朋友,在那幢我从来只从它旁边路过的大楼里见面。好吧,我之前也去里面上过卫生间,但那应该不算进去吧?这次我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来,我知道这里有一家书店,上次我来的时候看到了楼层平面图,还有一个人提着放着几本书的包装袋从里面走出来,我实在想去看看,从前书店这种东西最吸引我,那个再也回不去的家附近的新华书店已经不再有什么新鲜的书了,看它不再有人打扫的外玻璃,估计是要倒闭了。我所想要的文学再也寻找不到,它开启了我的阅读世界,现在它终于也要随着时间在我的生命里落幕了。回来的这两年我告诉自己,要为了自己以后的很多很多年而活着,活着应该就还有机会,就像我当时在回博洛尼亚的火车上一样想着,我回去了,我给了自己另一次机会,我尝试过了,就算是无人在意的生命又怎样呢,就算是没有人理解又怎样呢?

我在那个时髦的空间里呆着,挑高的空间给人畅快轻盈的感觉,明亮的灯光随着一级一级升高的台阶和阅读区域的不同而变换着冷暖调,金属、木纹、玻璃和不锈钢的材质给人一种被折中过的坚硬,它允许你靠近,但是不许你破坏,谁能说这不是一种温柔呢?那些书很整齐的被摆放着,它们分门别类,在各自的领域里占据着一席之地,热销榜是难以挤进去的,但是它们最起码都在书店里呢,塑封膜是它们和读者之间的唯一界限,拥有意味着入侵,只可惜读者终归只是读者,风卷残云般将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得到后,那些原本就没什么灵魂的纸页还是被抛弃了。

好吧,幸亏没有把这些想法写下来,否则这种难以理解的文字会给我招来一些不太妙的精神打击。我看到很多曾经想要阅读的书,但是因为手头的拮据,不,我不能再用这样老生常谈的借口,其实是因为我没时间了,我剩下的时间很宝贵,需要花到更重要的地方。有什么事情比读书更重要呢?这是我的执拗。人们的声音在我耳边转着,都是一些我不想听的话。我看了一眼时间,我的确该走了,我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去,我跟文学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这也足够了。我进入电梯,摁下下行的按钮,看着那家书店在慢慢闭合的电梯门中消失。

有时候很羡慕别人,他们可以随随便便忘记的事情我却要被迫记一辈子。人们常说,你不要悲伤,你不要难过,可能我看起来就是一副喜欢自我作贱的样子,否则我怎么明明知道自己悲伤却仍旧愿意悲伤呢?他们或许也是想让我这样践踏自己,所以才会喜欢说这样的话。他们总说要怎么样,要怎样面对生活,无非是想让我摒弃一些愿望罢了,谁没有执念呢,我既不能对过往的事情怀有恨意,也不能对自己向往的东西怀有执念。他们什么都有,却让我不要强求,这怎么能让人接受呢?如果活着的目的是让人更加绝望,那我又到底为什么而生活呢?好吧,我不再强求不是因为我真的放下了执念,而是因为我累了。他们总不能说连累也不允许吧!我对我的去处已经有所了解了,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能够完美的满足所有人的愿望。好了,不要在此刻让我听到:你不要太在意别人的声音这样的话。人们就是喜欢说这样没用的话。

我坐在咖啡馆里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