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太多的疼痛。
有的疼痛是一时的比如摔了一跤受了点伤,刀子割破了手指,浮于表面的伤口总是在来时的瞬间感到尖锐的疼痛,但疼过那一时伤口好转之后便轻易的可以抛诸脑后,不再想起。
但有些伤害,却是能够纠缠一生的,哪怕过了再久的时间这些伤仍然深入骨血之中,打断骨头连着筋。它们不会消失只会凝结成无法抹去的伤疤。
那些伤口上艰难结成的一层痂,没有人知道它们的感受。直到有一天,这些伤疤被用力掀起来,再一把狠狠地撕开傅子衿如今亲眼看到了,那层痂底下血肉模糊的伤口狰狞地冲她微笑。
时轻音并不能感同身受,她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道:“子衿,我知道这很难,但你不能讳疾忌医。积极治疗并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就算希望不大但只要尽力了我相信你的耳朵会有好转的。”
时轻音已经是在用自己最大的耐心来沟通但效果却并不大。
傅子衿垂下头自嘲的笑笑,道:“怎么治呢?继续吃药么?我的耳朵好像就是吃药弄坏的。这次为了治好耳朵,再吃那些数不清的药,那下次哪里的神经又要坏掉了?会不会就是大脑了?”
时轻音蹭的一下站起身,怒火席卷而来,她也再顾不上语气轻重:“还没治,你就开始往坏的地方想了吗?”
傅子衿因为低着头没有看她,所以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没有听到傅子衿回答,时轻音猜到她根本没听到自己说什么,内心的无力感越来越重,用力扳过她的肩膀,时轻音强迫她直视自己,问:“你到底要不要听我的去治疗?”
傅子衿被迫与她直视,嘴唇动了动,最终挤出一句话:“轻音,我不想再吃药了。”
“你不想你不想!你就只会说这些么?之前你对我隐瞒真相,我现在不怪你,但你还不肯去治疗,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不肯吗?”
时轻音的语气很急,听在傅子衿耳中,满是催促之意。
傅子衿沉默了一下,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谁都没有落泪,但偏偏双眼通红,如同较量一般,不肯示弱。
“换做以前的话,我可能不管不顾不计后果,就像8年前同意接受心脏移植手术一样,反正孑然一身,拼一下还有活路。可是现在……轻音,和你在一起之后,我反而……很多事都不敢了。治疗和吃药,在我的生命中本就是一场噩梦。听不见就听不见吧,也比疯狂的治疗再把别的地方治坏了强。”
时轻音从未想过会听到她这样说,眼眶发热,强忍着落泪的冲动,道:“你的意思是,我的存在,不仅不是你的力量和勇气,反而成了你的脆弱,成了你无法治愈的一场疾病吗?”
“……”
“傅子衿……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残忍。”
傅子衿看着她,终于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滑下来,流进时轻音抚着她脸颊的手心中。
“对不起。”
时轻音缓缓站直身体,手心还残留着她眼泪的温度,滚烫又冰冷。
爱情到底是什么?
傅子衿独自坐在“青青子衿”里,她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时轻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爱情是不是真的像北宫璃落所说那样,烟花一般稍纵即逝?还是说像是流沙,越拼命、小心翼翼的攥紧,越没办法呵护。
傅子衿觉得自己像是个独断专行的暴君,没有任何道理的把想要靠近她、温暖她的爱人推开,甚至不惜拿着名为冷漠的锋利利器指着对方,逼迫对方远离自己。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青青子衿”的大门的,也不记得自己花了多久回到家,只觉得恍惚间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独自站在卧室门口了。
家里漆黑一片,时轻音没有回来,傅子衿本能的皱了皱眉,心里想着她会去哪儿?
不过也没什么,时轻音的公寓就在旁边,和自己的公寓隔着一条不宽的步行街,明白对方现在不想看到自己,傅子衿面无表情的换掉身上的衣服,一头栽到床上。
睡醒之后会面对什么?她现在不想去想,也没有这个精力去想,她钻进被子里,陷进柔软的床褥中,把脸埋在时轻音那一侧的枕头里,那上面还残留着熟悉的香气。
梦境是个很虚幻的东西,做梦的时候我们都在睡觉。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导论中说过,梦有显意和隐意,梦境中直观体现的场景是显意,而通过显意被梦者联想到的内容,则是隐意。
傅子衿不记得自己昏睡了多久,她做了个很长的噩梦,梦里又出现了那个男人,之前她就梦见过很多次。
其实梦境不算太长,只是她无法醒过来,然后在无限次的重复着这同一个噩梦。
在这个梦里,她无数次的遭遇同一起车祸,她站在无人的街上,面对疾驰而来的车,车灯晃得她睁不开眼,看不清车身和车牌,只能确定每一次的梦境那都是同一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