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关天义的遗憾缺席,林初打心底是很难过的,可是从表现上看似乎秦欣才是最不开心的那个人。早早拉着陈曦月在锐雯茅斯的公交车站等着的秦欣看车上只下来了秦欣和一个背着吉他的男孩后表情瞬间凝固。林初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秦欣:“那个…天义他今晚有比赛,所以来不了了。认识一下,这位是梁子秋,也是我邻居。”
“哈喽,我叫陈曦月,这位是…”
“什么呀!”秦欣没好气地叫道,“今天可是除夕啊,除夕!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还惦记着篮球,一场球不打会死呀!这家伙是呆子吗?!”
梁子秋举起来打招呼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秦欣这时才注意到了林初带来的男孩,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收起了忿忿的表情,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抱歉啊同学,刚才失态了。我叫秦欣,林初的朋友。”她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不算坏:个子不低,身才清瘦;尽管看起来有种阴郁的感觉,长着一张瘦削的瓜子脸,长相称不上英俊,但很文气,一双大眼睛里是带有一丝忧郁的眼神,深黑色的眼眸,很亮,很清澈。
林初隔在梁子秋和秦欣之间,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就对梁子秋说:“不好意思子秋,这回要让你多摊些房费了。”
“没事。”梁子秋点了点头,把视线转向了车站外,“我还真是不经常来这里,上次来还是一年前呢。那我们要怎么过去?”
“走过去吧。离得不远,一公里左右,就在海边。”陈曦月赶紧领着秦欣往外走。
林初跟在三人身后,表情凝重。她压根也不心疼因为少一个人而多出来的那十几美金的钱,只不过胸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堵着让她感到有点别扭,对周围的一切也失去了兴致。陈曦月和秦欣似乎在对她说另外的两个女孩子下午会带着烟花赶过来,他们需要布置房间然后采购食材什么的,她也仅仅是点点头应付了过去,实际上一个字都没听到心里。
是失望吗?不像是。那是在生气?为了这么大点事不至于,而且她也理解那个男生的难处。那是什么呢?为什么她会突然觉得有点冷清,有点…孤独?
明明这么多朋友都在自己身边啊…
“我们可是瓜子茶水板凳都准备好了,老关。”电话另一端。郭翰的声音不再和平日里一样懒洋洋的,而是非常有兴致,“今天不得爆砍30分20篮板干碎圣塔克拉拉?”
“我努力吧。”关天义无奈地笑道,“代我向菲姐她们问好,祝她们新春快乐。”
“哥们儿记住了,你只管好好打球。”郭翰爽快地回答他,“必胜啊今天。”
关天义握紧了拳头:“嗯,必胜。”
挂断电话后,关天义独自坐在更衣室的座椅上愣神。他已经能听到体育馆里传来的喧闹声,数千人的欢呼震天动地。场内响起了带有中国特色的音乐,学校知道今天是中国的农历新年夜,甚至安排了中华学生会在赛前和中场表演节目。可作为两支队伍里唯一的中国人,关天义却没把哪怕一点心思放在这上面。
不知什么时候,罗杰斯坐在了关天义的身边。一只大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关天义茫然地转过头望着罗杰斯。
罗杰斯看了眼关天义还打着绷带的右脚后,直视关天义的眼睛。那鹰一样的锐利目光好想要洞穿关天义的心思。但他的语气却很平和,就像一个哥哥关心自己的弟弟那样:“身体感觉怎么样?!”
关天义靠在椅背上,深呼吸着,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感觉还好吧。”
罗杰斯低下头,放松地笑了笑,然后慢慢地放下了手:“你心里有事,乔纳森。”
“何以见得?”关天义见被对方看穿了,第一时间有些惊讶,在紧张的情绪下他先是选择了否认,可转念一想,有个人可以坦白也不算坏,虽说和自己在队内的竞争对手坦白似乎怪怪的,“我是说…我没事,只是些日常琐事而已,不会影响我的表现的。”
“我没说这事坏事,乔纳森。”罗杰斯对他微笑道,“把事情憋在心里会影响你的判断,但如果你把它们转化为力量,在场上释放出来,你会更势不可挡。”
关天义没有回答他,罗杰斯看着他心神不定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我说的不一定对,这只是一点建议,我想你可能需要它。”
“我会考虑的。”两人就这么无言的坐着,而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很久之后,关天义向罗杰斯缓缓举起了拳头:“戒骄戒躁?”
“蓄势待发!”罗杰斯伸出手,两颗拳头轻轻碰在了一起。
球员进场通道里,身穿黑黄相间球衣的海港城大学队员们都在做着准备。霍金斯教练召集起所有队员,并示意队长杜克走到他们的正中央。队员们心领神会,聚在一起围成一个圆。杜克使劲地鼓掌让大家集中精神,然后情绪激昂地对他们大声说道:“兄弟们,都听好了,我就长话短说。今天的比赛,一上来就要先奠定我们自己的基调。进入赛场,拼的就是意志力,所以我们必须全力以赴,打得强硬,告诉对面那群软蛋这里是谁的地盘!来,我们来打打气,告诉我,我们是谁?!”
“美洲狮!”
“我们是谁?!”
“美洲狮!”
“这里是哪?!”
“海港城!”
“我们去痛扁他们!”
从球员通道冲出来,踏入球馆的那一刻,近万人的叫喊声忽然让压在关天义心里的压抑转化成了别的东西。他攥紧了双拳,眼神不再迷茫。一直以来他都是在独自前行:孤身一人离开新海,踏入这片陌生的土地;孤身一人融入美国校园,无休止地随队参加大大小小的锦标赛,完全陌生的环境,完全不同的价值观与世界观,和不一样肤色的球员,在完全是另一个层级的比赛中竞争;孤身一人来到这个海滨城市,在这里孤独地追逐那个在一年前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梦想。他认识了那些自以为重要的同伴,但从始至终,这条路,还是他一个人在走,不管跌倒、受伤多少次,不管前方的道路有多黑暗,他也终究只能一个人摸索。
既然如此,那就对抗这个世界。让出现在我眼前的家伙们,感受一下倒地不起的感觉。我在危机四伏的深渊里前进,这是一个没有人跟随我的地方,我孤身一人行走,正因如此我才比任何人都危险。
“…罗杰斯接球,底线转身突破,再转,上篮!两分打进,还要加罚!罗杰斯今晚展现出了极强的侵略性!”
“里奇.杜克,弧顶寻找队友…假投,突破,转身勾手!柔和的手感!他几乎被逼到了罚球线,但这球还是进了…”
“…布里斯科强硬的防守!海港城保护下篮板,圣塔克拉拉的退防速度很快,但威廉姆森的反击速度更快!反手上篮,打进!”
“…不可思议的三分球,莱尔斯迎着防守强行命中三分,海港城今晚势不可挡!但是圣塔克拉拉的反击同样迅猛,多尔蒂造成了罗杰斯的犯规,这样一来的话罗杰斯已经身背两次犯规了,我们看看海港城会不会作出调整…”
“关!”霍金斯的声音在正在场边冲刺的关天义身旁响起,“准备好了吗?”
“是的先生…”关天义抬起头来,双目之中闪烁着凛冽的寒光,“我等不及了。”
第一球罚进后,裁判吹响哨声,关天义替换罗杰斯上场。
两人击掌的同时,四目相对。
罗杰斯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关天义耳边:“让他们看看,你还是那个你。”
“我会的。”关天义点点头,站上赛场。
“乔纳森.关代替罗伯特.罗杰斯出战。他在对战波特兰大学的比赛中扭伤了脚踝,今晚终于伤愈回归。顺便,今天是中国的农历新年,在如此特殊的夜晚,我们期待一下这个大个子会有怎样的表现。”
关天义把背心塞进短裤,站到油漆区边缘,向对面的杜克点头示意。第二次罚球命中,杜克迅速来到底线将球发给前来接应的威廉姆森。
“牛角,牛角!”威廉姆森一边运球推进,一边向其他队员示意站位。关天义提到罚球线左侧牛角位后迅速下沉给底线的德安吉洛掩护。圣塔克拉拉不敢让自己的前锋对付这个7尺大个子,选择前锋挤过掩护的同时中锋短暂上线延误。提到45度外线的德安吉洛接球后立刻传球给关天义;圣塔克拉拉208公分高的中锋休斯因为延误而让低位的关天义要到了非常深的位置。接球后关天义直接双手大力运球,转身举球绕过协防后右勾手打在篮筐后侧弹出,但他紧跟着拔地而起,在休斯的头上抢下进攻篮板后再次出手。这一球直接被顶在他身前的休斯盖掉!
可随后篮板球又落在了关天义手里,此时圣塔克拉拉三人回收防守,外线的杜克和德安吉洛全部空出。关天义却没有传球的意思,拿到球后再次强起出手,和休斯在空中撞在一起后把球大力抛出。球砸在篮板上直接弹回,休斯和关天义同时起跳,然而一步步碾入禁区的关天义把休斯完全挤到了篮筐下,失去了抢篮板的位置。
轰!关天义空中接球双手大力补扣,把球狠狠按进了篮筐!
“好球,乔纳森!”其余四人看得激动不已,上蹿下跳。
“防守!”关天义进球后扭头就往回跑,边回防边和队友们交流站位。威廉姆森在对方发球后立刻冲过半场领防对方持球人。
“挡拆右侧!”
“换防!底线(遛过一个)!”
“我来看!注意底角!”
“(德)安吉(洛),大胆防!内线我补!”
“右侧双挡!莱尔斯上去!”
“(这球)不可能(进)!篮板!”
关天义一把收下篮板球大力快甩给直扑前场的莱尔斯,莱尔斯接球后加速摆脱防守人轻松上篮得分。
“杜克,换防!”
“我搞定他!”
休斯在低位接球强打杜克。杜克靠着110公斤的体重和强硬的对抗使他步履艰难。强攻不成他收球并向底线转身,但杜克死死贴在他面前让他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于是休斯选择回传弧顶,圣塔克拉拉的前锋接球后立刻加速,德安吉洛用胸膛顶在他身侧同时伸出双臂干扰。忽然,碰撞之间对方强行撞开了德安吉洛半个身位,可他自己也几乎失去了力气,只能勉强抛投。
就在此时,德安吉洛的身后闪出一个巨大的黑影。关天义在空中一掌扇飞了这记投篮,篮球像炮弹一样飞进了观众席!现场顿时人声鼎沸,巨大的欢呼声几乎要冲破体育馆的墙壁。“这是老子的地盘!”关天义瞪着惊魂未定的圣塔克拉拉球员咆哮着。
锐雯茅斯的夜晚很安宁。月光照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潮起潮落的声音使人原本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与海滩只有一条小路之隔的一栋小别墅的里,几个年轻人升起炉火,围着明亮的火光坐下。
“老陈,还没熟饭啊!”秦欣倚靠在沙发背上,慵懒地对厨房的方向抱怨。
“就快好了!”厨房里被炊烟环绕的陈曦月无奈地说,“你说你,又不做饭,还那么多话。该不会人家篮球队帅哥就是因为你太烦人才不来的吧?”
她和一个女孩正对着两口锅忙个不停,对秦欣的抱怨一点耐心也没有。
“什么?老陈你信不信我打你!”秦欣瞬间从沙发上弹起。
“你们俩别吵了,大过年的。”餐厅里,林初跟一个女孩一起把饭菜摆到桌上。她们几个忙活了一下午,又是收拾食材又是包饺子,直到太阳快落山才开始动火。
梁子秋与这些人一直保持着距离。在帮忙将鱼肉蔬菜等两大袋子食材拎进屋子以后,他没有参与女孩子们的“工作”当中,一个人站在落地窗边,拨弄自己带的尤克里里,也不唱歌,只是单纯地弹着轻柔而简单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