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夜晚,晓月落下几分寒凉,隐隐星宿伴虫鸣迢迢暗度。杜家窗口清白的灯光映照在门前的杏树,满叶下的点点幼果披着幽暗的星辰谨慎地探出头。
房间里的卓樾正背对着镜子扭头擦着刘医生给的烫伤膏,杜雁来敲门进来,说:
“我来吧!”
杜雁来接过他手里的药膏,看到卓樾脖颈处的水泡已经破了皮,她拿着小剪刀用酒精棉消毒后剪掉死皮,又用棉签小心地给他上药。
坐在床边的卓樾望着墙上的水彩画,说:“杜雁来,你这个美院高材生能不能给我画一幅肖像画?”
“你拿手机自己拍一张不就行了!”杜雁来应付道。
“我想让你好好看看我,我不是小孩!”卓樾说。
“你已经在全村人面前表现了你的英勇,不过,这帮草莽愚夫寡恩少义,今天的救命之恩,不会影响明天背后捅你一刀。”
“你怎么如此揣测人心!”
“你有没有想过刘医生为什么不愿去医务室坐诊?”
“为什么?”
“十年前,十岁的秦玉高烧数日,刘医生打针吃药也反复不退,建议她妈送医院救治,但她妈却不听,自己在家给她泡凉水,最后烧成了脑膜炎,变的痴傻,秦玉她妈便诬赖是刘医生打错了针,勒索八千块,每天抱着秦玉坐在刘医生家哭喊,刘医生不堪其扰,又因为自己没有执业医师证,也不敢打官司,只得变卖了耕牛、年猪,赔偿了她家钱财。”
“确实过分!”卓樾愤愤地说。
“刘医生的老婆便不许他再行医,但有病人找上门,他还是不忍不顾,但大多都不收取费用!”
“所以,塘下村还是有好人,只是穷则生恶,我也始终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所以,你还是小孩!”
“哎——杜雁来,你就这么瞧不起我?”
“人伤病了还能治,人心坏了是救不了的!”
杜雁来擦完放下药膏,继续说:“你也不必向我证明什么,做你自己就好!”
说完便走了出去。
……
塘下村委会的三合小院已有了模样,工人们正在进行后期粉刷装潢,周围弥漫着油漆的清香。
梁主任蹲在一旁抽着烟,望着旗杆上面的监控,这个年轻的书记如此手腕,自己与他本是并级,他却独断专行,做事都不与自己打商量,已然是信不过他这个主任。
蝉鸣夏醒,风举荷青。
卓樾在镇上卫生院打针回来,路过村委会停下车,望着与村委一路之隔的一池碧叶粉莲。
“卓书记——”
梁主任笑嘻嘻地走过来,说:“这是我家荷塘,想吃藕尖么?摘点拿去给雁来炒菜。”
“不用不用,我就看看……”卓樾说。
“你这满身伤就好好歇息几天,村委这边我每天来盯着就行了!”梁主任说。
“无碍!”
卓樾继续说:“梁主任,我看我们村有好多这样的荷塘,这一塘莲藕一年能有多少收入?”
“这能有什么收入,每年秋上正是农忙季,入冬后又无人敢下水,再说,在这泥中挖藕只有壮劳力才做得,你看我们村的年轻后生几乎都外出了,留下的老幼起不出来,况且,我们这里穷山僻壤交通不便,运出难,价值贱,所以,大多自己弄点吃,算不得营生。”
“那真是可惜了!”
卓樾叹息道:“或者考虑一下养鱼,或者鸭鹅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