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惜娇尖声叫起来:“分明是你这奸人故意纵火,害死我夫,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崇嘏抬起头来,看了阎惜娇一眼,不无嘲讽地说道:“你一口咬定是在下故意纵火,请问我为何如此?你又有何证据?倒是在下有日撞见你与一陌生男子行苟且之事。”
阎惜娇一听,脸色骤变,她厉声骂道:“我与我相公一向相敬如宾,你,你,你血口喷人。”说完这话,她一头撞了过来,崇嘏忙闪过一边。阎惜娇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口无择言地说:“大人,民妇还是清白之身。“”大人若不信,这周围街坊均可作证。”
她语音刚落,围观的街坊中便发出一阵阵哄笑:
“这小娘子嫁做人妇,居然还称自己是黄花闺女。哈哈哈!”
“谁不知她一向水性杨花,未出阁前就声名在外,此刻却扮装白莲花!”
崇嘏向滕宗谅跪拜说道:“大人请看,众位街坊的笑声便是证据!”
滕宗谅不动声色,仔细端详着崇嘏和阎惜娇。崇嘏衣着朴素,但面容自若,不减气度,反倒是那阎惜娇一直哭哭滴滴,但并无多少悲切之色,心中有了一些眉目。
这时,围观人群中走出一人,他来到公堂上,向滕宗谅行礼后说道:“在下张行,是开封府一名典吏,我愿为这妇人作证。”
滕宗谅打量了张行一眼,他白面无须,身着黑色长衫,儒绦轻束,脚踏雅靴,相貌堂堂,倒也不似奸邪之人,便令他说来。
张行应声答道:“在下负责州桥一带的治安,虽职位卑微,但也知此案兹事体大。在下查到,这黄崇自去年来到汴京,从未来府衙报备,身份着实可疑!”
崇嘏心中一惊,张行所说是事实,此刻她无法申辩。
张行继续说道:“且这黄崇,与一名叫李翠莲的民妇交往甚密。这李翠莲一向名声不佳,因不守妇德被夫家休掉。她时常出入这男子家中,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做出什么好勾当?”
有几位街坊点点头,称他们确实看见过李翠莲和崇嘏出双入对,谈笑风生。
崇嘏忙大声申辩:“大人明鉴,我与李翠莲的相公卢俊义,是结拜兄弟,翠莲待我如嫂嫂一般,自然关照有加!”
张行哼了一声:“在下听说那卢俊义可是富甲一方,他怎会明媒正娶一名失德女子?即便李翠莲真是他妻室,焉有叔嫂如此相亲,不避男女有别的道理?”
崇嘏心中暗暗叫苦,只后悔与李翠莲情同姐妹,平日里时常忘了在外人眼里自己还是男儿身,眼下真是有口说不清。
滕宗谅听到卢俊义这个名字,感觉耳熟,与一旁的主簿低语了几句,眉头皱起,看向崇嘏的眼神变得冷凝。但他又看见阎惜娇嘴角竟露出一丝得色,当下又生出疑问,他冲张行沉声问道:“你适才的一番言语,只能证明黄崇行为不点,但他纵火的目的何在,你又有何证据?”
张行不慌不忙地答道:”大人容禀,在下与阎惜娇的相公杨志交好。我听他提过,那卢俊义的宅子也在州桥附近,他一直想买下杨家这块地,做酒楼的营生,奈何杨志不肯出售。卢俊义多次派人前来威逼利诱,皆被杨志严词拒绝,想必他怀恨在心。”
说到这,张行停顿下来,低头沉思不语,围观的百姓被他的话如一石激起浪花,交头接耳议论开来。
滕宗谅速命人去卢俊义宅上去传唤,衙役不久回来禀报,卢俊义和李翠莲外出至今未归。
张行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说道:“大人,以在下之见,定是卢俊义、李翠莲和黄崇合谋,让黄崇在自家纵火,想把隔壁的杨家化为乌有,以便他低价强行收购,不料火势太大,难以收场。这卢俊义、李翠莲之所以外出未归,正是想掩人耳目。”
这张行说的貌似合情合理,伏在地上的阎惜娇也一口一声哭诉着:“我那苦命的相公啊!大人要为民妇做主啊!”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纷纷大声指责起崇嘏。
崇嘏面色苍白,连连喊冤,但此时种种证据都对她不利。
滕宗谅拍案而起:“公堂之上不得喧哗。”众人方才收声,公堂一片寂静,大家都默默地等着滕宗谅断案。
滕宗谅一直暗暗观察着这三人的神情,阎惜娇一副轻浮样子,一看就不似良善女子;张行的话仔细推敲起来,疑窦丛生;黄崇满脸无辜,但掌柜、街坊,还有这张行的供词都指向他,加之他身份不明,一时难辨真伪。于是他宣布退堂,将此案择日再做审理。
他刚回到府中,便接到大理寺卿的手谕,催促他速速破案,但在末尾隐晦其词,滕宗谅琢磨再三,领悟到这位上司的意思。
其实朝中大员们心知肚明,玉清昭应宫大火纯粹是一场自然灾害,但太后如此穷追不舍,严令彻查,只不过想把它归为人祸,堵住坊间的悠悠之口。如今既然州桥的大火抓到疑犯,何不顺水推舟,将两案合并,也好向上面交差。
滕宗谅气恼异常,此案如果按这位上司的授意结案,黄崇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为官以来,一向行事光明磊落,岂能为了自己的乌纱帽,这样草菅人命。
按张行的供词,卢俊义和李翠莲是关键人物,他向江南两路各级官府送去传唤文书,如境内发现卢俊义和李翠莲的行踪,立刻押送回汴京。
然而江南两路到汴京,路上最快也要数周,早已过了太后下达的最后期限。加上天气炎热,再不破案,杨志的尸首也要开始腐烂。
这天,滕宗谅正在府中一筹莫展,听得管家前来通报:“老爷,秘阁校理范仲淹大人前来拜访。”
管家话音刚落,厅堂里响起范仲淹爽朗的笑声:“子京,恕愚兄今天不请自来,听闻你正为那两起大火案愁的茶饭不思,愚兄特来为你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