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以对方真神的修为境界,必定早已感知到他的情况,但他却从不会因为多此一举而闭口不谈。从年相处下来,他知道对方重视的,是那种有人愿意细细分享的情怀。
“是元辰来了啊。”
静默许久,这绝色美女终于舍得开口,只是才吐出一句,她那精雕细琢般的小嘴复又紧紧闭合,期间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睁开,俨然是连动都不想再动上半分。
殷元辰见状,长眉凝合,神情间流溢出一丝忧虑。祖母的状态已经越发不对劲,气氛消颓、厌世避世,便是那垂垂老矣,将行就木的老人也未必如此!
他抬首扬眸,望向这方圣林空间最顶处,那抹由真神之力凝合出来的假日。祖母人身受尽,一身修为也被神钉法链封锢,能够勉强施许出来的几许神力,大多用来给他洗涤身躯,疗养伤势。剩下的,就全都用来疑合显化那项假日了。
用神力在殿内显化假日,这不仅没有资源反馈,还损耗残力,当是一件吃力却不讨好的事。但,祖母被囚困,自是越发向往天外阳光。既然出不去,便也只得自造一个,好歹也是有了一个念想。
圣林繁密,长势良好,又有假日高悬,挥下层层神力光辉,好生一派仙境。
只是,日光和睦,却止不住十万载囚禁给这绝美女人带来的沉重烦闷。在其精致秀丽的外表之下,乃是一颗早已腐朽老化的破碎之心。
虽知可能并不多少用处,可殷元辰到底出言劝慰:“昔人已逊,来日却尚需追怜,祖母不必如此介怀,免得凭白遭茫心神,反失了大头。”
“元辰啊,祖母受囚十万载,受尽诸神冷眼笑话,早已不堪为人,可怎么你的世道也是如此艰难!莫非,因着昔日风头太过鼎盛,苍天真是铁了心要绝我殷家?”
十万年前,昆仑界至强问天君乃是以殷为姓,而玄一其人,不重俗世姓号,甚至自己言称于外的,也不过是一个法号“玄一”。是以,神跋之子,及其孙,皆是以殷为姓。
“苍天?世人皆言,天之道,乃海纳百川,必当通融天下诸天万道。但,谁又敢说天道不是专择悦心者偏爱?而不受天道偏爱者,空有喙头,却注定只得凄苦虚妄一生。
“这样的苍天,元辰早已不信什么苍天,祖母长久承受沉苛蹉跎,莫非还要再信这虚渺无用的东西吗?”
想起他自爆身殒之后,去往无尽虚茫之地所见,以及那至今犹似爆响于耳的无上道音,殷元辰早已不再信奉这方宇宙的天道。
猛吸一口圣气后,他望着死死躺在木亭,不愿动作的女人,声线明朗道:“况且,修行者,本就逆天而行。便是天道又如何,天道如若不容,吾亦逆废之!”
许是殷元辰展示出来的气势太过凌利,那种与天道相争,与宿命搏斗的崛然和孤注一掷之蕴味,向着女人扑面而来。
女人终于舍得睁开了双眼,整座圣林刹那间增辉,她那精灵秀丽的双眼数度泛动,目光却始终定视前来看望自己的孙儿,心怀震动道:“短短数载不见,你变得不同了许多!”
那是一种极其庞礴锐利的气势,似乎心中充满希望,可以与一切作对,只为自己谋一条生路,打出一片未来。
如此想着,女子又不禁自惭形秽。自己终年消沉,一派死寂。若非心中还有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希冀,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逃离此地,回归昆仑,她早已自行了断,追随父兄而去。
“呵呵,我到底是老了吗?堂堂大神,心中锐气却连一个圣者都比不了。”
女子忽地仰天,露出凄凉一笑,而后,她又是久久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