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身后背着一把古里古怪的厚背宽刃长剑，这把剑没有剑鞘，剑身又钝又锈，剑柄处包裹着一块脏兮兮的青布充作裹手。这把剑的卖相实在是糟糕，跟老人清简干净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老人伸手在怀里拿出了一份扎成卷的书册，在右手中不断旋转把玩。

“各处偏殿里的灵魂禁制有大几十处，反而正殿里空空荡荡，这东西就堂而皇之地摆在正殿正中的祭坛上。”

“呵，我没花什么心思就悄没生息地潜了进去，没有惊动正主儿。呵，灵魂禁制这东西，你也知道，对旁人来说可怕，对老夫来说，一点作用没有。”老人笑道，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不屑神色。

崖边山风鼓动，吹得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老人的左袖被吹得飘向空中，空空荡荡无所凭依。

他只有一条右臂。

“嗯。”老妪还是没有转头，她目光飘渺，不知道在看着何处：“一会儿你到这个地方去。”

她指着脚下雪狼山脉里的一片山林，说道：“在这个地方你会寻到三具尸身，你把这物事放进最西边的那人的尸首怀里，就可以离开了。”

“非要用这么弯弯绕的方式吗？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地把一切都告诉他？”老人收起了手里的书册，反问道。

“还有这个也是。”他指着远处云涌翻飞的那片天：“搞成现在这样，你可满意了？多年以后，赵玉知道了真相，你是觉得他会念着你的好？还是会来找你拼命？”

老妪沉默了一瞬，开口道：“跟现在的他们是无论如何说不通的。一个人的眼界和阅历决定了他对事情的判断，他们直到今天为止，都还只是两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这样的人，你怎么去让他做选择？”

“世间有太多遗憾，往往肇因于人心境的转变，在他们还不明事理的时候，就需要有一个过来人将他们导向正确的方向，将来他们自然会理解。”老妇人平静地说道。“所谓谋事在人，说到底，也不过‘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八个字而已。”

“哼！！世间还有太多的悲剧，正是缘于原本可以避免的误会。”老人嗤之以鼻：“将来会懂？？换了老夫年轻那会儿，听到这种话，当场就跟你翻脸！”

“我道你为什么要刻意挑个这么高的地方站着，感情是站的低了，显不出您老人家运筹帷幄啊！”老人嗤笑道。

老妇人终于是有所动容，偏头看了他一眼，道：“我是布局的人，他们的命运轨迹必须被控制在我预见的范围里，我不能接受一丝一毫的偏离。都做了这么多，你现在让我去求变？不可能了，我们都只有这一次机会，不可能去冒这个未知的险。”

她无奈地叹一口气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一切，我们早就达成一致了不是吗。”

老人收起了刚才的戏谑，紧盯着她的双眼，严肃道：“因为你变了！”

“你没有发觉吗？现在的你，太过功利，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完全不去考虑其他人的感受。或许你做的事是对的，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有多少人因你的诱导，远走天涯，最终客死异乡？又有多少人，原本可以一辈子过得平安喜乐，却不得不背上血海深仇，被你推着去修那劳什子的仙道神道？这就是他们的正轨？”他认真道：“我认同你做的事是正确的，但不代表我认同你这种做事的方式。”

“你也是啊！”老妇人忽然轻声一笑：“以前的你，眼里从没有别人，更不会为了其他人而打抱不平。你也变了！”

她脸上忽然露出笑容，苍老的面庞上绽开了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明媚的笑容：“那你说，我们的变化，是好是坏？”

“我不知道。”老人神情一脸复杂，注视着她，怔怔出神，好久才出声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宁愿不去思考这些事。”

他一抬脚，向前走出一步。二人本已身处悬崖边缘，但他这一步径直向前，直接踏在了空无一物的地方。

老人凌空虚踏，在空中一步一步地远去，每走出一步，他的身影就淡化一分，七步一落，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这片天地。

天地间只留下一句回响：“但行好事？只希望我们也能做个好人。”

老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露出一抹苦笑。

“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每个人只是坏的程度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