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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经历的过程,刘宁都是笑着过来的,有时还觉得很好玩,但高三这年足足是给了他一次重重的打击。高三下学期以来,才上的半个多月,原来叫刘宁的老师们基本都走了,是留下感情最深的数学老师,但不幸的是,2班的新班主任带了刘宁这届高三一个学期后,觉得学生们在读书的欲望不高,所以要举行文理班混合筛选,也就是搞分层教育。像二班新班主任——黎洪,这种读上985的人,算盘打的也真是叫人看不懂,就比如这次分班吧,他首先在班上说:“好像学校要搞分班哦。”然后过了几天,他一脸开心的说:“同学们,经过我的多方努力,学校也在商议分班的意见了,而且我还申请了30个去江西急训的名额。”他似乎看到了刘宁他们不乐意的表情,又大气地说:“即使要分班,大家也都是二班的人,学校就巴掌大点的地方,不想看到的人都必须看到。有什么好哎呀的?”到后来分班的那天,他又说:“同学们,不要难过,分走的同学依然还是二班的,毕竟分班这个事情又不是我所能决定的。想回2班听课的同学还是可以来的,抬个板凳来听就是了。但是你们晓得就行了哈,万一你跟人家讲了,人家都问我是不是,我是不认的哈。”不可否认,现实已经开始进入少年们的世界了……

学校并不是纯粹的净地,它当然也会有“帮派”之争,包含着不同阶级意识的老师们的争斗。被打垮的那方势力,往往会自动辞职,或被降职继续留在学校,虽然恨这个学校但不得不为了生活而平静下来。刘宁每一想到这种事情,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卡夫卡写的《豺狗和阿拉伯人》,由衷的体会出为什么古代中国民间最受热爱的是行侠仗义的铮铮汉子,为什么总喜欢幻想自己是放浪形骸于权贵的大侠。人啊,总是生活在利益利益构成的亦真亦假的世界,也难怪圣人们常常被众人排斥嘲笑。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是一位语文老师在看到同事离去,学生悲愤离校后感慨的句子。每当有人攻下一座城池后聪明的将领马上就会安抚民众,让民众从激动重回安于平静的状态,于是动乱的一张很快就会翻过去。激动而又付出行动的人往进来都占比很少,学生们也不例外,刘宁的“反抗”很快就会多方镇压下来,于是“招安”和“劝谏”纷纷向他砸来……毒群永不会在人的社会里消失,为了正义或者是私欲,忽然想起课本中的“盘根不为怨者故改其度,度义而后动,是而不见可悔故也。”

现在,那个义愤填膺的小伙子正怒气冲冲的走向寝室,一进门反手就把门拍来关上,牛儿似的怒哞一声后,整个身体狠狠砸向床板,他攥着拳头绷着身体,似乎很想要让身体冷静下来。僵持不到五秒,刘宁像诈尸似的蹦了起来,吟啊哦呀!农贸市场上的恶狗都没他叫得凶。刘宁胸口起伏越加猛烈,开口就如开枪一样,砰的一声骂起了几句脏话,骂还不够,他操起拳头就往空中狂打,连续打了十多二十拳,直打的手臂发痛,他这才重重地倒在床上。(其他学生们在这个时间段还在教室里自习)

刘宁深感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渐渐的变得目光呆滞,精神已无法调济身体,只能直直望着上铺床板,他想:“我从出生到现在,好想做的事都是失败的,既然是失败的人生,那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他可不止一次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只是每次都被他巧妙的“忘记”了,直到高三,这个问题一直缠绕他到现在,无法避开,甚至有一次因为事与愿违,自己愤怒的在草稿纸上写着自己不配某某某的话,写到后来直接落了泪……

现在,刘宁轻轻叹着气,气息渐渐变得细微,仿佛精神与肉体再次分离,他在幽冥中对自已发问:“失败是什么?成功又是什么?于是我的心早以麻乱,那为什么连这样简单的问题也回答不了?”“是的,我该死,我不该活着,一个失败的人能配什么?我不配读书,不配吃饭,不配拥有感情,不配使用我的肉体,不配……”他越想越消积,甚至后来心跳都快要停止了,鼻孔里气若游丝,活妥妥的是“等死”。那一刻脑子里说不上空白,本该是什么都没想?但明明又在想什么?虚无虚幻,子虚乌有,……突然!他眼睛突然爆射出愤怒的气焰,胸膛跟着猛烈地起伏起来。虽然想的全是消极之言,但名存于内心深处的热血不会冰封,他自己说出的话连肉身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于是他坐了起来,那双充满坚毅神色的眼中竟然流下了泪,才几秒钟,他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像头如饥似渴的猛兽在黑暗中跃跃欲试。是的,他的肉体支撑他站了起来,他的内心再次强调着说:“冬天已然过去,那被束缚的日子结束了,沉睡在洞中的人,到底是想在梦中轻轻松松地大展拳脚,还是想在现实中艰苦的体验人这一生命的形态?”这不是鸡汤,而是对局势的清晰认识,他由此又联想起以前那“嘴强”的小孩,想到不思进取的“隐士”是什么让他们产生?多半是因为那个人一直生活在一坐“花果山”。现在,他看到现实,社会的大手将他从“花果山”扯了出来,是该重新振作了。他想,天天都吃一样的菜,没有人会觉得好受,那么天天伤心有什么意义?是想用眼泪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可除了家人,谁又会真心怜悯一个可怜虫?一个人在经过多次哭泣后,他面对的生活没有发生所想的改变,便会明白因为这点事流泪是无聊的。刘宁挺起了背,拳头在空中捣了捣,眼光中是一个欲成事之人的目光,他思想高度膨胀,忽然又想到:哭不就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吗?因为哭可以让父母改变我们不喜欢的东西,我们虽然长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但还是需要具体的事件来真正让我们意识到“成人”。刘宁忽然笑了,他想:“为什么早些年纪不能领悟到这种东西?是因为铁锤还没有砸到自己头上,是现实生活用了它那强又钢的铁锤将一块生铁打成了熟铁,那么生命的意义或许就是这种打铁的过程,那至于用不用得上,那就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了。”“那为什么以前有时想到了又不去做呢?也许是因为心性还是小孩子,外界也当你是小孩子。直到外界承认你长大的那一刻,直到受的伤直达一个人的灵魂,那才叫成人。唉,经过这种人生阶段时,直教人好难受,往往会因走错了路而备受煎熬……”他不由想起自己高二时的迷茫(隐隐找到自己的路)和上学期那种醉生梦死的精神内耗。

刘宁站起身,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心中竟有一种莫名的“骄傲”,他迈开腿,直直向教室赶去,在进门的那一刹那,他猛然想起今天下午他浑浑噩噩的忽略了金云禄的存在,心中顿时多了一种惭愧。刘宁向他位置上一望,奇怪了!她连同着桌上的书一起不见了。突然,一种预感不禁涌上刘宁的心头,刘宁脑中一空,身体鬼使神差般的来到了她的坐位。他一只手按在桌面上,眼神立马变得空旷起来,眉头却紧锁着,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一样。与金云禄做同桌的那个女生紧张地抬头瞧见刘宁那种恨不得去死的神情,心里直嘀咕:“这两人还说不是好上了?”不过她可不敢说出来,她立马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笔记本。刘宁认得这是自己送给金云禄的本了,眼睛也直勾勾的盯住了这笔记本。那女生将笔记本递给他,又说:“云禄离校去外面备考了,他走的时候叫我把这个给你。”刘宁此时的神魂早已不知去往何处,任由身体自己运作,当他拿到笔记本的一瞬间,眼睛猛然有种肿胀的感觉,立马跟着发热起来。莫名的眼泪包不住的开始往下流,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坚强,泪一流下,刘宁马上就将其擦了去。这一瞬间,刘宁只感觉到内心极度空虚,老子空空如也,本该是静静的坐在座位上,而现在却有小孩般趴在了桌子上。人啊,拥有了高级智慧,同时也获得了复杂的情感,然后许多想法便分至沓来……

几个小时之前,那个叫住刘宁的姑娘,也就是金云禄,何尝不是饱含着情感,为三年的日记画上了最后一个句号。在这之前,云禄他爸金弘正坐在为办公室里为着服装场面临倒闭危机的事发愁,突然手机咚咚咚的传来几十条消息,点开一看,二班班级群里不停发来家长们疑问分班是个什么事之类的话。金弘此刻就像在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本该只面临着未知的外患,而现在他身后的营地却燃起了火焰。金海山将一只粗糙的大手张开,来来回回在额前摩擦,他先呲着牙吸了一口气,后沉重无比地叹出,最后拿起手机就打给了在家待业的大儿子金云诺:“喂?云诺么?哦,是这样的,云禄的那个年级要搞文理大分班,按层次进行教学。嗯……我猜他也是极不愿意的,你去学校看一下她,顺便问她愿不愿意出来备考?难得看到这些令人心糟的事。”电话那头传了一个优雅的普通话:“好的,爸爸。我这就去,你在厂子里注意点身体啊,万一厂子倒了,还有我呢。”金弘那愁成干田突然笑了,他对着手机笑骂着说:“少关心点你老汉,龟儿子,先把工作给老子找起到再说——好了,不多讲了,你去嘛。”手机那头传来笑声:“要得,爸爸,晚上我下厨,记得早点回来。”金弘笑着脸随便应和了几下就挂断了电话。

“哎呦”一声,金弘放松着展开双臂,走到办公室的窗口前,从衣包里掏出一支“和天下”和火机,点燃,叭叭地开始抽,他松垮的眼皮底下,一双敏锐眼睛正沉稳地看向不远处的四间大产房,不由得馅入了某种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