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而已。”守夜老人拨了拨红薯自语道。

林中小屋里没有灯光，翻身红薯带动炉炭，老人满脸褶皱，眼皮下垂，几乎完全盖住了眼睛，明暗之间，这衰老的躯壳比炉内木炭更加干燥，更加容易化为灰烬。他太老了。

华夏与北狄之交，这片广袤无际林海中，人迹罕至，除了风声和雪落，还能有什么呢？

风声而已。

冬夏各半的极北边疆，如今正是冬天肆虐之时，就连猎鹿人也足不出户。彷佛天地从古至今，从脚下到世界尽头，从来都白，从来都冷。

“从我初来，直至我走入地下黑暗，寒冷伴随我一生！”老人心中叹气，褶皱们似乎也要跟着颤动。

老人并不孤独，狼犬盘在炉火旁，鼻子埋在交叉的前腿里，时不时摆一下尾巴。第一代护林狼犬叫迟迟，这是迟迟的几代子孙了，老人记不清楚。每一代狼犬都叫迟迟吧——“迟迟永远年轻，而我早已腐朽”。

连颂是半年前发生意外的，老人很羡慕自己老伙计的解脱，在夏日将尽之时，带着太阳最后的温暖和怜悯，掉入了迷雾封底的悬崖。“两人对坐的孤独，胜过整片森林中所有树木的沉默。”

孤单并没有持续多久，哨所派来了年轻的林泉，林泉带来活力，老人还以寂寞，边境森林，远没有那么多可讲的故事。事实上，林泉很快继承了前任的孤独。

离此处十五里，有个村子，非狄非汉。林泉很快在这里找到了年轻的伙伴。今天一早，就有新识的好友前来相约，干冷的太阳映衬冻红的笑脸，小屋焕发着生机。

“葛萝，我叫葛萝。”听着小伙子的介绍，老人点点头，老旧的嗓子中咕哝了一声，并未回话，然后林泉和葛萝就相携出门了。

“年轻真好，姓葛，他的爷爷还是父亲，大概不在了吧，我们当初也是这般要好。”老人浑浊的回忆不能支撑再想下去了。

清冷的月，悬在天上，树枝一动不动。外面既无风声，也无雪落。老人的脑海里，却狂风肆虐，不得片刻安静。

“风声而已。”老人的躯壳和灵魂似乎迫不及待的要分开。

也许是时候了，也许就在今夜了。老人暗叹，“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