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羽不得不承认,死要面子,能让人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他想不通自己是怎么从办公楼走回家的,躺到床上的那一刻,才觉得恨不能疼昏过去。
长翎轻轻地将衬衫从弟弟背上揭起,布料上的血液与伤口黏连,一动就传来少年嘶哑的呻吟。
长翎很想叫个医生来,伤势太重,豁口边缘的皮肉反卷,处理不好很容易发炎。均羽不愿意,他说才不要全世界知道最疼爱自己的哥哥舍得对自己动手,让长翎尴尬得半天说不出话。
但长翎实在是一点都管不得人,药水一碰伤口,均羽就往里躲,僵持着不肯上药。朗哥这几日不在主星,红翼跟师父一起去了第一星域,真是一个能帮忙的都没有。
兄弟俩就这么上一会儿药,歇息一会儿,不知不觉竟到了夜里。
均羽的身体条件只比普通人类略好一些,挨打一旦破皮,就会疼得整夜都睡不着,拽着哥哥的手才能安安静静地躺到天明。
于是长翎洗漱完自然而然地躺到弟弟身边,揉揉耳朵逗他。
均羽实在是太累了,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伸出左手让哥哥揣着。哪知左臂上被风琴打伤的淤青还没褪尽,被抓住认真研究了一番。
“这是怎么搞的?”长翎问。
“查案查的。”均羽的声音细不可闻,好像要睡着了一样。
长翎伸手摸摸,是有点发烧了。他去找了个冰袋贴在均羽额前,看他因为疼痛紧闭着双眼,没有着落的手轻轻抠着枕边。于是长翎又重新把右手覆盖上均羽的左手,发热的五指瑟缩了一下,然后顺从地让人握住。长翎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收缩:捧在手里的弟弟,怎么会不心疼呢。
查案。均羽从痛苦的潮水中抓住一个词语,睁开眼睛看见长翎,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这个案子,还可以交给我去查吗?”
长翎一愣:“不是结案了吗?第七星域我们进不去。”
均羽想转个身,疼痛像狂风一样席卷而来,他呻吟着,从哥哥的手心里捕捉到担心。
“原料、原理,我想搞清楚这个药剂。”
长翎皱起眉头:“你又不是医生学者,研究什么。”
“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啊?”每一根神经都在灼烧着均羽的意识,“我好像已经……不记得爸爸长什么样了。”
均羽的皮肤烫得吓人,让人怀疑是烧傻了。
“爸爸说,让我跟着哥哥,不要走散了。”均羽把哥哥的手拉向胸口。
铀翌明,铀国前任国君,史上最激进的铀核实验支持者,十三年前为探索铀变的真相亲身深入禁区。那一年长翎7岁,均羽只有5岁,国君定位消失的那天,均羽第一次使用了自己的能力,把长翎从生死线上拉回来。然而旁人不知道的是,铀核连通的时候,兄弟二人的感官也会相通。
长翎任凭均羽将他的手贴在铀核上,配合地念动口诀。他知道弟弟只是想探究兄长的爱与担心,于是默默分担火炙蚁噬般的痛楚。
均羽第一次在重罚后安睡一整夜,仿佛在暖融融的温泉水里浸泡着,还以为是长翎给他喂了止痛退烧的药剂。
等他迷迷糊糊走到前厅,竟然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夹克的青年翘着脚躺在沙发上。青年留着微卷的深酒红色中长发,搭配典型的亚裔脸庞,一双修长的手臂高高扬起,捧着带插销的金属盒子左看右看,好像遇到了什么麻烦。
青年听见脚步声,头也没回地打了个招呼:“今天出门这么晚。”
“我以为是谁呢。”铀均羽很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回第一星域了?”
“出去之前发现几只老鼠,容方怕危险,找了个替身帮我去咯。”王红翼耸耸肩。
均羽接过金属盒的手僵了一下,他大概一辈子也无法习惯这套特殊的称呼系统。
王红翼,第一星域不知道前多少届外交官之子,240年前铀变事故幸存者,变异能力:抗衰老。正是这个能力,让他成为全星际所有科学家梦寐以求的解剖目标。目前是第一星域驻第四星域半永久特使,已经熬走了铀氏9位家主。因为辈分特殊,与所有人都是平辈相称。
但是铀均羽怀疑王红翼的人格发展也停留在20岁,拿着个远古智力玩具研究得那么投入——他一边想一边自己也坐在沙发上研究起来。
“所以你来我家干嘛?”
“来你这躲躲,安保好。”王红翼吸吸鼻子,“你身上好像有消毒水的味道。”他200多年前大学学的是护理。
均羽假装没听见,把金属盒的银色构件向两侧打开,旋转几圈,又拼回去,成功地取出构件。
王红翼看呆了,于是铀均羽又很贴心地重新演示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