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德育处就好像封建时期的兵匪一样，贪婪地挑着抽烟喝酒带手机烫头点外卖的，巴不得抓出挑掉任何不良习惯以此显得学校“完美”，却不想关注一下精神压力大的和难以继续学下去的同学，学校宁可把窗户和走廊焊上护栏，却不愿意好好和同学们谈谈。

学生就是这样的，我们学生只需要死命读书，专注课堂，参加高考就行了，而他们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看到我的成绩还没起色。我妈着急了，补习班跟不要钱一样地报名，一遍一遍地给我画未来的饼是多么的大，多么的香。我在渴望，我在渴望能够真正掌握我所学习的知识。自小我一遍遍听着窗外孩子们在晚上玩耍嬉闹的笑声，而我只能坐在桌子前练口算；我想看动画片，他们说你正是学习的时候看什么电视；我说为啥我要比他们学的时间多，我妈说我这样能比他们更优秀。

但是我没更优秀，在一遍一遍不及格之下一次次面对的是我妈一次次的怒骂、疑问、画饼。我妈天天说着自己年轻时多么努力学习，多么上进刻苦。一生气就一遍一遍地问我想怎么办，你到底能不能让你自己过好日子，我老了你怎么过日子。我妈说过不少让我学习有多辛苦，花了多少补课费，一遍遍说着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你，我想反驳就说白把你养到这么大，我说我压力大他们就说你自己不会排挤。总之我永远都比他们错得多，我学习不好是我玩游戏，我不会数学题是我上课睡觉，我物理做错题是不问老师。我上初中之前他们从没这样骂过我。

我妈从小就说：我俩最大的敌人是学习，但是学习这个敌人却让我们两个最亲密的人次次针锋相对。

而我的斗志也在一次又一次地消耗着，直到它们消耗殆尽，我的大脑里装的不再是求知应有的喜悦，而是在一次次失败的彻骨剧痛下发出的阵阵哀嚎。

高三下学期一模前，我妈决定让我全日制，她就像我们课本上的内容一样，不容置疑，不让你质疑。而全日制不光让我和本就不太熟悉的同学疏远，还彻底打乱了我所有科目的学习节奏，最终，在那几张决定我们人生的试卷上的也只是一个中上的普通成绩。我看着我的高考成绩单，好似看着一本对我未来的一张判决书。

我命确实由我不由天，由的是六月初的三天里发下来的那几张破纸。

高中这三年，我不比那些喜欢玩电脑的孩子高了几分，我也不比偷偷带手机来学校的同学低了几分。除了失眠和压力，我没获得任何一条对我未来有用的知识。还被我妈各种语言轰炸，尽管事后她不承认，但她大学后每次教育我言里言外都是觉得我不优秀，以后会过不上和现在一样的生活。愤怒就是你心中一直想避开的事实的最终爆发，你再怎么不承认，气话也全都是实话。

而在这三年，爸妈从没在物质上亏待我分毫，该吃吃，该喝喝，只要不学习，我和他们聊什么他们都无所谓，但是只要一开始学习，各种抱怨就再次排山倒海般地袭来。

我的妹妹灵儿，爸妈对待她和对待我一样，唯独就是对她不像我一样的高要求，她读的是市里的普通高中，上的是二本，学的是生物技术这个天坑专业，爹妈也没啥意见：“你是男人。”只要我对此有疑问，他们就这样回复我。

我上了大学，尽管学的是我自己选的专业，但我还是感觉爸妈对我的选择略有不快，而在老家的那些七嘴八舌的亲戚们更是以不是升学就业就是找女朋友的问我，若不是爸妈在身边我真想一个白眼把他们噎回去。而大学的生活尽管轻松，却就像我上面讲的那样和我的预想大相径庭，也让我好奇我三年经历的失败和痛苦换来这一切真的值得吗？我一遍遍地想提起斗志，但是我高中时一遍遍撞的南墙让我早已厌倦了竞争和攀比。

说到这里，我只觉得愤怒和哀恸让我的大脑隐隐发胀，我的胸口就像被塞了一块石头一样难受。这时我听到了乐器的声音，湖边上几名漂亮的女孩，身着汉服霓裳，手上拿着二胡，琵琶之类的乐器，坐在一个折叠桌的后面，桌上摆着一沓红宣纸，还有刻刀、剪刀之类的工具，女孩们说说笑笑，正在调音定弦。

“来看看啊，手工非遗剪纸，10块钱一张！”最前面的女孩头上梳着发髻，插着几支带着漂亮配饰的步摇，身着一袭明黄色的襦裙，她双手托着刚刚剪好的一张红宣纸镂刻的龙，在微风的吹拂下，她简直就像从敦煌壁画里走出来一样。

平时我一定会驻足好好了解的，但是今天，我只觉得一阵悲凉。

“在以前，我最爱上的就是语文课。”我对胡槊说：“学校、老师真的会组织学生们去欣赏这些传统艺术，去讲听那些文人墨客的故事。”我头也没回地从给我们看剪纸的仙女面前走过：“结果嘛，‘我记住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是悲凉只是因为考试要考，记住‘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只是因为它是定语后置，翻译会考。还天天‘保护非遗，保护非遗’的，这么教书谁愿意保护？难怪韩国人申遗我们的东西那么容易。教学这东西就像是条河流，源源不断，无穷无尽，被堵死的话不是干的就是臭的。”

最后一句话不是我原创的，我突然好奇原本说这句话的人看到我们现在的教育经历到底会发出何种感叹？

我们走到了一个水上廊桥，这个廊桥连接到一个仿古的商业街，我看了看门口的标牌：仿照古代集市区域建造，体现古代的生活气息。然而当我朝着里面看去，所有的房子不论高矮都是重檐歇山顶，廊柱、山墙全都是清一色的混凝土结构，屋檐之下没有任何飞檐斗拱的结构，整个街区的“古建筑”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廉价感，显得相当的古板且业余。内里也是一堆商业化的东西，奶茶店、水果捞和路边摊将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弄得更加凌乱，整个街道毫无古韵。

我早已见怪不怪了，每每想详细了解国内传统文化的专业知识，却是没有一个查得到的。你可以在日本或欧洲买到一把形制完美的太刀或者手半剑。但是国内却只能买到棍子一样，上面印满诡异花纹的“汉剑”。我想买汉服发现形制错乱，想查资料发现没有权威资料，想通过看古装剧结果发现服化道乱的就像一锅粥。

我们一直在说要保留文化和遗产，但是事实上官方发布的宣传视频还不如一些视频博主做的手工有吸引力。说是要让大家都多多了解了解，结果初中开始音乐美术课就被砍掉了。一提到一些像点茶或者漆器这样的技艺大家竟然第一个想到它们是的是日本的东西。我对此感到无比的悲哀和心寒。

我们没在那个商业街待多久就离开了，继续往前走着：“去上个厕所，你先往前走着，我等会跟上。”

我点点头，他很快就跑开了，我往前继续走着，一边想那些两年前，我爸妈在我最困难的时刻对我说的话，我的心里就是一阵阵的难受，只觉得好似有人正在狠狠地钻在我的太阳穴一般，我只觉得愤怒，我生来这么久，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我学习不好都是因为我？我的人生真的就因为不能适应高中那些毫无用武之地的，象征性的知识所支配吗？你们明明知道教不好我，却要把我生出来在这里受苦吗？

我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不下来了，我的呼吸又深又急促，眼睛瞪得巨大，眉头紧锁，弓着身子一步一步地越走越快。而就在这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条警戒线。

警戒线围着面前的一小段步行道，周围有几个武警正在指挥人们远离这片区域，理由是前面道路受损，容易塌方。他们让人们经过步行道旁边的草坪尽快远离这片区域。很多人好奇地站在警戒线旁边看着里面，我看了看面前被封起来的路面，和其他的步行道一样，贴着紫红色的砖，没看到有任何一点变化。那几个武警正忙着指挥路人绕行，都没注意到我。

而当时正值愤怒顶峰的我，没想为什么这里被封，也没想为什么不是警察而是武警在这里指挥。极端冲动的我当时就直接掀开警戒线钻了进去。

要问什么时候人没有理智，大概除了愤怒就是看到勾起自己性欲的东西了。

没走两步，我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感觉眼前的景色变得黑白两色，天空被无数犹如数学分形一般的线条和图案填满，我听见那几个武警冲着我喊些什么，同时他们也朝着我冲了过来。

但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只觉得大地似乎在转动，面前的建筑、景观和湖水以一种极度规律且滑稽可笑的方式折叠、收缩扩散。然后我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