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将死，再多的忏悔都是徒劳，他就算对全世界认错、对全世界道歉，也不会改变他做过的事。

况且，奎里纳斯·奇洛是真心意识到了他的错误，还是仅仅出于对死亡的恐惧？

谁也说不清楚，贝尔维娜从不介意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其他人。

“我曾经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贝尔维娜忽然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濒死的奇洛听。

她继续说：“天堂和地狱都无法给人以慰藉，只有我们自己，渺小，孤独，奋斗，与彼此抗争，我向自己祈祷，为自己祈祷。”

说罢，贝尔维娜没有作任何解释，径直越过将死的奎里纳斯·奇洛，重新站在厄里斯魔镜面前。

在这面能映照出人心的魔镜中，贝尔维娜没有看到自己君临天下的场景，也没有看到她手握魔法石的镜像，她看到的唯有自己。

魔镜中的贝尔维娜孤零零的，她穿着跟镜外人一样的黑色长裙，梳着同款披肩长发，眉梢眼角俱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镜中的贝尔维娜一直在笑，笑的张扬，笑的恣意，她的气质与镜子外面的人有相似之处，却又有很大的不同。

镜子外面的贝尔维娜缓缓抬起手，隔着镜面轻柔地抚摸魔镜中的“自己”，抚摸着心底的渴望。

从很久以前开始，贝尔维娜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种不真实感，她从一片虚无中来，坠入这个绮丽魔幻的世界，成为布莱克家的小女儿。

沃尔布加，奥赖恩，小天狼星，雷古勒斯……身边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那时的她是迷茫的，不知道明天会在哪里，不知道脚下的路要怎么走，她彳亍在一条无人的小路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朵上，软绵绵、轻飘飘。

然后，像是命中注定一般，芭丝谢达·芭布林出现了。

她带给了贝尔维娜第一缕真实感，让贝尔维娜又一次感受到了何为脚踏实地。

从那以后，贝尔维娜尝试着融入这个世界，让萦绕不去的虚无变得有形，让不真实感日渐变得真实。

她不再去做独行者，跟更多人交流，跟世界产生更多联系；她会去安慰沃尔布加，试图维系母女之间的感情；她加入魔法部，高岭之花肆意绽放。

可是，虚无和不真实感始终挥散不去，芭丝谢达是打开那扇门的钥匙，拧动门把手的人却是贝尔维娜自己。

她从不曾向那些所谓的朋友付出真心；她在遭到沃尔布加的冷遇后选择撂开手，独自远行；她在魔法部翩翩起舞，像是在玩一款社交游戏。

甚至根据印象中模糊的未来，为自己量身定制了一套计划，并且美其名曰：躺平。

而现在，贝尔维娜以教授的身份重新回到霍格沃茨，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冷眼旁观，却一不小心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废弃教室那一晚，伏地魔带来的难以言说的恐慌；校长办公室的长谈，邓布利多的仁慈和冷漠；格里莫广场，雷古勒斯的故事，还有被魂器夺走的一小片自己……

大半年来或好或坏的经历，一次次非同寻常的触动，竟然让贝尔维娜又一次体会到脚踏实地的感觉，又一次淡化了身上的虚无感。

贝尔维娜不清楚未来还会遇到谁，又会经历怎样的触动，她期待那样的日子，期待自身虚无感消散的时光。

完完整整的自己，真实存在的自己，这就是贝尔维娜心底的渴望，不是虚无的浮在人世间，而是脚踏实地的走在苏格兰的冷风里，走在喧闹无比的人群中。

贝尔维娜没有改变，她还是那个她，高傲，冷清，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也包括自己。

贝尔维娜又做出了改变，她从缥缈的云端落入凡尘，高岭之花来到浊世泥潭，她依旧开得娇艳，只是更加鲜活。

从今往后，贝尔维娜不会再冷眼旁观，不会再无动于衷，她要去做最真实的自己，可爱又可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