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过去七日,岳天青卧床受绿竹翁照料。
有真经疗伤篇在身,他的内伤尤早好于外伤,下身又未有伤,渐而能下床行走。
这些日子,除却一直有种身处虎穴的警醒、不能安神外,岳天青更担心自家爹娘、还有妹妹灵珊。
要晓得他七日前才在洛阳露面,这么多天突然失去踪迹,他们定然担心不已,觉得自己是出什么事了。
只是绿竹翁和他装普通老人,他也不好教竹老帮忙打探武林中的消息。
至于任盈盈、根本就从未露过面。
只常听见缓缓琴声、亦或是同竹老琴箫合奏从外面传进。
俩人琴艺确实非凡,心神顺着乐声荡漾,教他这紧绷的心神都能安下。
见任盈盈不想见自己,岳天青反而放下心,他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一日,岳天青已经能起床。
久在床上坐着吃饭,好不容易能起床,便和绿竹翁对坐吃饭,桌上只有白菜豆腐,粗茶淡饭的很。
岳天青暗戳戳的想:‘自己一个病患,应当喝些骨头汤,吃些鸡鸭鱼肉进补才对,哪成想这六七日,俱都粗茶淡饭的很……’
绿竹翁看出他眼中泛泛,放下酒杯问道:“岳少侠可是觉得久食粗茶淡饭无味了?”
岳天青回神,摇头微笑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承蒙竹老相救,有幸居此世外桃源养伤,每日照料、还有琴箫乐声净人心神,是岳某的福气,怎会无味?”
扫过碧绿竹林,岳天青很是欣赏模样。
绿竹翁哂然一笑,有几分被言明心迹的窃快,自顾自斟酒道:“倒也谈不上福气,你来到我家门外,或许就是咱们相见的缘分罢!”
接着他又问:“说到琴箫乐声,你也腰间挂箫,可通乐理?”
岳天青露出些羞赧,解释道:“说来惭愧,我虽随身带箫,却是不会吹奏。”
“只是觉得竹箫好看,顺手也可作武器,附庸风雅而已!”
绿竹翁听他如此说,不由怔住片刻,滞滞道:“原来是这样,倒是老头子我冒昧问这话了——”
“不过少侠能如此坦荡回答,老朽也是佩服啊!”
他确实无语,从未想到有人能如此坦荡说出三因。
箫好看、能当棍子打人、附庸风雅,也亏岳天青好意思说出口。
岳天青吃着菜道:“倒也不是我想说实话,只是你二位都是通悉乐理的高人,若是我再扯谎骗人,岂不当即就会被拆破?”
绿竹翁哂笑点头道:“有理,要是你说会吹箫,我自是要考较你一番。”
岳天青笑而不语,只吃着饭菜。
绿竹翁似又是无意道:“好像你还没有见过我姑姑,每天都听她的琴声,怎么也不见好奇?”
岳天青答道:“小子虽不好奇,却也想当面言谢救命之恩。”
“只是……”
“虽年龄差好几十岁,到底男女有异,姑奶奶足不出户,说不定是身体抱恙,只怕提到便是冒昧,故此也不敢问了!”
这话说的极为合理有礼,教人不好质疑。
任盈盈——岳天青自是不想见,她也不会教自己见。
绿竹翁诧异的看着岳天青,又追问道:“这话我认同。”
“只是老头子还是不解,你为什么不好奇?”
岳天青皱眉一瞬,不想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转而笑道:“因为能教我好奇的事很多——”
“臂如……”他一抛手里的筷子,又接住道:“万物为何都会落下。”
绿竹翁沉默片刻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自然法则,万物都是如此,有甚么好奇的?”
他不理解、明明是司空见惯之物,岳天青好奇、天天有人在隔壁,能听琴声、却又不见其人,他反而不好奇。
岳天青摇摇头道:“非也,单说烟、有青烟袅袅,可上九霄,却又有沉香,香如水往低处淌。”
“这二者看似一样,秉性却截然相反,其中定有其理,非是自然法则可以囊括。”
“若能研究其理,岂不奥妙无穷?”
“比方说,寻一个大大的球,灌注向上的气体,咱们就能随之上九霄。”
见岳天青言之凿凿,绿竹翁眯眼顺着答道:“孔明灯!”
岳天青点头说:“孔明灯也算是一种,总之天地大道无穷、自然法则奥妙无穷,能教人好奇之事数也不尽。”
“姑奶奶在房里足不出户,我尚能想明白原因,便不好奇了!”
稀里糊涂,岳天青乱扯一堆,企图蒙混过去。
绿竹翁点点头,又说:“只怕你想明白的原因,并不那么真切。”
岳天青放下筷子,说道:“其实我很好奇,所以——”复而大声,站起身冲左边竹屋道:“想见这位姑奶奶一面,当面言谢多日聆听琴音之恩,不知是否方便么?”
“这個……”绿竹翁有些迟疑。目光飘向屋子。
左边屋子里传来声音道:“不方便,我不见外人。”
其音清脆的很,绝不是老妇,显然就是任盈盈,岳天青心中已有十足把握,便站起身行礼道:“请恕岳某无礼,那岳某就在此谢过了。”
屋里噤声,岳天青对绿竹翁无奈笑笑,表明就算自己好奇也无用,一切都在不言中,又坐下吃起饭。
绿竹翁都被他这淡然姿态惊到,久说不出话。
良久后才说:“岳少侠武功应当不错,江湖中可有甚么值得你钦佩之人呐?”
眼里露出茫然,绿竹翁回忆道:“曾经我也闯荡过江湖,只是后来……厌倦了,也不晓得江湖中现在又有哪些英雄豪杰?”
岳天青缓缓摇头说:“江湖和庙堂一样,熙攘皆为名利武功,阴险诡谲险恶,哪有什么豪杰?”
“他们都比不得竹老你,在此逍遥自在!”
这真是岳天青心里话,没有丝毫吹捧之意。
绿竹翁一笑,岳天青放下碗筷接着说:“竹老,救命大恩,铭感五内,近日照顾那更不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