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爆发五日之后。

诺克提斯的言质匮乏愈发严重。

财政部门无法，也不愿意拿出更多的资金向王都之外购买语言——因为任何语言都会被磨损消耗掉。

王都之外的世界正风雨欲来，飘摇震荡。

庞苏港的商人与大贵族商议着准备禁止人们北上售卖语言。

一旦王都崩溃而陷入疯狂，王国的第二大城市庞苏港完全有能力封印王都，宣布王都为永久污染区——就像北方废墟一样。

然后庞苏港就能自立为首都。

这让庞苏港的权贵们蠢蠢欲动。

海伦将她发明的言质炼金术传授了出去。

言质炼金术很快在诺克提斯城里的法师之间流行起来。

这门法术能将低阶言质按照一定的方式组合、炼制成中高阶的言质。恰好，城中低阶言质剩余数量众多，而高阶言质磨损快，剩余少。

言质的价格波动起来——高阶言质降价，而低阶言质价格有所回升。

不少穷人卖出了自己仅剩的低阶言质，这使得他们彻底失去了哪怕是说出最简单的“你”“我”“他”“不”这些虚词的能力。

法师们在炼金工坊中试着生产中高阶言质，并探索言质炼金术的秘密。

他们发现，合成相同的言质有不同的配方可选。例如，“生命”可以从“泥土”、“水”与“秩序”合成，也可以从“边界”与“稳定”合成。

同时，相同的配方可能合成不同的蕴意。

“边界”与“稳定”可以合成“生命”，但也可能合成“帝国”。“圆形”与“运动”可以合成“轮子”，但也可以合成“滚动”。

这本质上是词语概念的复杂性。一个词语可以由不同的其他词语表达，这种表达是多元的。

言质还可以通过法术分解——法师们称之为可逆反应。

但这些反应并非稳定，早上一位法师可能使用“边界”与“稳定”合成了“生命”，但当晚上他分解“生命”言质时，却获得了“土”“水”“灵气”。

如此几天，法师们掌握了使用炼金术转换言质的技巧，并想出了一种保存言质的方法：将高阶言质分解成一大堆不易磨损的低阶言质保存，等到需要使用某种高阶言质时，再临时用这些低阶言质合成。

各大聊天馆很快普及了这种言质炼金术，高阶言质的损耗控制住了。

但整体上语言磨损的状况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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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染爆发七日后。

法师们发现了言质炼金术的新用途：它可以用来寻找人类从未发现过的概念。

最初，一位法师在工匠街的炼金工坊中错误地将一大堆言质混在一起炼制。但没有发生爆炸、泄露或其他炼金事故。

这团言质炼制成了一块新的高阶言质。

其中内蕴着一个人类语言中从未出现过的概念，或者说，这一概念从未在世上已有的语言中以一个词语的形式出现。

当法师握住这块言质时，理解了这个概念：

一种复杂的，解释微观事物运动的学说。该学说认为微观事物的物理量不是连续的，运动取决于概率，而概率在观测时被确定。

几个小时后，这块言质来到了海伦手里。她正在和理查德想办法解决污染。

“我理解这个概念，老师。”海伦站在言质堆旁，借助言质的能力说话，“但我说不出口，它在我们的语言中，没有词语能表达，或者，我们没有发明一个词语表达。”

“炼金术能炼制出我们语言中从未有过的概念？”理查德皱着眉。

“看起来能。”海伦说，“所有的概念就是已有的概念的组合，那么，我们未曾知道的概念，也是由已有的概念组合而成……只是那些未知概念，我们从未发明、发现或者想到而已。”

海伦又思考了一番。某种意义上而言，人类现有的语言能力与这些未知概念的关系，就像是英明伟大语与已知概念的关系相似。

现有的语言无法直接言说那些未知概念，但可以用长长的句子表达那些未知概念。

英明伟大语也无法言说现有语言中的词语，但可以使用长长的“英明”和“伟大”的组合来表达一个具体词语。

“也就是说，”海伦试着总结，“当语言变成了言质后，我们可以用炼金术去直接寻找未知概念……这能加速我们寻找真理，老师。

“以前我们需要依靠思考和研究去提出新概念和新想法，而现在，我们可以炼制出新概念，然后再思考这些新概念到底在说什么，对人类有没有意义。”

“求知的捷径。”理查德点点头。

法师们将这种炼制新的未知概念的尝试称为“哲学炼金术”。

它投入海量的不同言质，让言质在瓶中自由组合，自由反应，组合出大量的产物言质。然后，法师们在产物中检查，寻找那些从未被命名的概念与意义。

对于热衷追求真理与知识的法师们而言，哲学炼金术就像传说中的真理之门。

在传说中，真理之门是一扇被污染的门。

法师们只要穿过门就能知晓一条真理，但需要付出随机代价——可能是立刻死亡，可能是几年内与子女反目，可能是一生的病痛诅咒。

哲学炼金术直接带来了新的概念与真理，甚至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除了守在烧瓶前的时间。

法师们的热情被点燃了。

他们投身在哲学炼金术中，寻找新的概念与意义，并在新概念只言片语的提示中寻找真理。

一位法师炼制出了“在生命间传递的，可以控制生命发育的信息”这一概念，他虽不理解这具体在说什么，但法师塔旁种豌豆的学徒对他炼制的新概念非常感兴趣。

另一位法师炼制出了“节点的流入量与流出量守恒”这一概念，他也不理解这具体在说什么，但附魔工坊里正在研究法术回路的法师对他炼制的新概念非常感兴趣。

还有一位法师炼制出了“世界终会生产力大发达，不掌握生产资料的人终将当家做主”这一概念，他不理解这具体在说什么，但旁边印刷工坊里一天工作十二小时，满身油墨的工人对他炼制的新概念非常感兴趣。

追求真理是法师们的天性。

他们热情地投入哲学炼金术之中。

一时间，诺克提斯城的言质再次涨价，公共聊天馆间间爆满，人们不得不轮流排队租用聊天言质套装。

有人向奥林发送了跨次元门通信，告知了诺克提斯城内存在的可以获得真理的“哲学炼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