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吧,爹在窗台上放了个小兜,里面是钱,你去拿给你娘,让她买粮食给你吃,听见没有?”
我摇头,不想让爹走。
可他还是重新站起身,把我的手放下来:
“正生,我是你爹,你要记得。”
我快要绝望了,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不肯撒手,两个人就这样僵持在雪地里。直到我爹狠下心,开始抽回他的胳膊,我眼见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的从抓着的袖管上滑下来,再一次放声大哭。
我知道爹这次走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声音在街道上回响,渐渐的有人出来看热闹,我爹叹息一声,脱下棉袄,披在我身上,终于还是背上了那只口袋。
围看的人越来越多,我爹只穿着一单褂,眼看就要消失在人群里。
我想,那时候的娘一定比我更加绝望。
所以她出现在门口,朝着这边大喊了一句:
“别给我在外面丢人,滚回来!”
所有人都怔住了,他们和我和我爹一样,不知道这是对谁说的,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不过很快她就自己说出来了:
“听见没有!两个姓俞的!”
我喜出望外,顾不得擦去眼泪鼻涕,连滚带爬的拉住我爹就往家走。
我不在乎他们笑话我,我有爹娘就足够了。
······
自从爹回来以后,这个家才变得像个样子,我爹带回来了粮食和钱,于是灶台又重新冒起了青烟,窗户糊上了新纸,半夜也没有人再来敲门。
开春以后,我爹找到我们张家崖最有钱的张老爷,希望能赁两亩地来讨口饭吃,张家许多下人都曾和我爹一起赌过,商量好以后,当即就签字画押。我爹似乎真的变得老实起来,开始一心扑到这块不算肥沃的土地上,经常天不亮就扛着锄头出去,怀里揣一块硬窝头,一直干到天黑才回来。
至于我娘,自从她那次把我们从雪地里骂回家,对爹的态度慢慢好了很多,她不用再出去给别人做活儿,而是换成在门前的空地种菜,给新买的小猪割猪草。到了晚上,她有时依旧会抱着我,有时候就和爹睡在一条被子里,那时候我总能听到他们低低的笑。
我自然是高兴的,因为自从我爹回来的这几个月,我家就一直在变好。还不到槐树开花的时候,我娘告诉我,我要有个弟弟妹妹了。
我兴奋的上蹿下跳,跑到那些欺负过我的小孩儿面前大喊:
“我要有个弟弟啦!等他长大我就让他和我一块儿收拾你们!”
我娘时常抱着我悄悄地说:“你爹开始心疼咱娘俩啦。”她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弯弯的。
我们都高兴的看到我爹走上正道,准备把老俞家一砖一瓦地重新盖起来。我娘常常念叨着,只要他肯顾这个家,就是去要饭我也愿意!
至少,我们还有个家。
在那段快乐的时光里,我真的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