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被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打断的。刚刚出门的白衣人拿着一沓资料,面色有几分难看。“博士,那个女孩……”少年没有抬头去看那张为难的脸,劈手夺下那沓文件,以弥纱没法想象的阅读速度一页一页翻了过去,指头厚的实验报告,他仅仅用了十秒便浏览了一遍,一边还不忘摆摆手:“知道了,你先去忙,有事我会叫你。”他合上文件,抬头瞥了一眼,“怎么还不走?”“是……是。”白衣人连忙推门落荒而逃。
少年轻叹一声,重新转向弥纱:“抱歉,弥娅小姐的实验仍在中期,擅自中止可能会导致严重后果——不止是于您而言,于我们而言也是一样。如果您感兴趣,可以看看这份文件。”
弥娅没有接过那份文件,也没有写什么,她在等待少年接着说下去。
“总之就是,您不能带她走,至少现在不行。不过我以我个人名义担保,您如果想回来看望她,我会随时欢迎。实验进度也会随时向您同步。”
大雨。
弥纱撑开伞,拖着行李箱踏入雨中。临行前少年交付给她一些随身行李,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她并不担心淋雨,毕竟机体的防水措施是按照人体的标准设计的——她只是太久没有见过雨了。真的太久了。
五年时间想改变点什么,太容易了。弥纱自己也已经忘记了实验的痛楚,雨的痛楚。
说起雨天,她与弥娅被实验室捡走那一天,五年前的那一天,好像也是一个雨夜。她伸出机械的右臂轻轻摩挲这场雨,指尖的传感器将雨水的语言接收,经过一根根管线的传导交由大脑处理,可惜弥纱一个字也读不懂。只是雨水的气息似乎的确唤醒了什么,她开始感到手臂的一阵幻痛,像是棍棒死命敲打后那种连骨骼都被一并震裂的痛。她稍稍活动了一下,那疼痛便似乎扩散到全身,她甚至感到碎裂的骨片在切割她的肌肉——真可笑,不是吗?明明已经换成机械,但这幻痛依旧不会消失。这痛苦只属于雨。
“五年前的痛楚,依旧没有散去么?”
一柄黑伞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弥纱,伞下忧郁的女孩声音似乎在质问或安慰她。这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弥纱的警惕,她下意识地远离那把黑伞,然而少女却侧过身,随后微微转动手中的伞看向弥纱,弥纱这才发现她的衣着俨然是一个妆容精致的洋娃娃。她眼神带着些许冷漠,煞白的脸上也没有半点表情。稍加留意的话,她那六芒星的瞳孔里似乎又有几分深邃的情感。她微微启口:“别害怕,我同你一样,也是一名失效者。或者说——至少立场一样。”弥纱下意识地又后撤了一步,她无法确保对方的话语背后有什么目的。少女则似乎也看出了她的警惕,于是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酒馆:“极光那小子应该也告诉过你了,我们需要更多力量对抗灾难。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到我的酒馆做事。”
弥纱摸出口袋里的记事本与笔,“这算是邀请吗?你本没有必要对陌生人示好。”
少女阅后将笔记本交还给弥纱,“于我当然没有必要。但是我想,及时加入一个有组织的团体于你而言是有必要的。你总是这样,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过得很好。五年前是,现在也是。”
“你怎么知道五年前的事?”
“小姑娘,我这家店剪彩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和妹妹流浪度日呢。”少女轻轻摩挲一下悬在胸前的银色十字架,随手摘下,指尖一闪,那串项链便出现在弥纱的手里。她将笔记本交给弥纱,随后便撑伞离去,只留下笔记本上一串稚气的字迹:
“改造的失效者是不需要大量摄入数据的,你完全可以靠自己活下去,去履行自己的职责。只是,孤身一人的旅途总是艰难的,这你知道。所以,如果什么时候回心转意,可以随时拿着我的信物来找我,我会给你一份不错的差事。——蝎”
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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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到这里就没了?往下说啊弥纱小姐,我还想听呢。”凰没劲地摊手,随手抓起酒杯猛灌了自己两口。塔诺特摇摇头:“凰,酗酒不是什么好习惯。”“……”弥纱则摘下脖子上的发声器,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遍,随后起身离席,去吧台的抽屉里找电池了。提丰则戳戳凰的手臂:“凰姐姐,你忘了,弥纱小姐初次来我们酒馆的那天,就是你当班的。”“哼,她大概又有几分醉了。”塔诺特推推眼镜,转身看向弥纱,“怎么样?电池找到了么。”弥纱比了一个OK的手势,返回众人身边坐下。
“弥娅今天吃药了么。”
“嗯。在休息。”
“行了行了,别卖关子了,快讲吧,后来怎么来我们这里的?”
“弥纱,你们几个别闲聊了,招待一下客人!”(这是吧台那边的灰楠在喊话。)
“来了。”(弥纱起身离席。)
“啊啊,偏偏这种时候,真可惜。”
“你少喝点吧。”
“就你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