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没有经过脑子似的，让人觉得只是孩童之言，没放在心上，于是，那方主母大人又管教了：“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不嫁了？”

“我觉得……”

穆蓉刚要说话，主母大人却打断了道：“你向来听人管教，我以为你是个听话的。没想到你竟然开始变得这么固执了……”

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让人忍不住为之动容。可是，动容归动容，思来想去，穆蓉脑海的理性还是到位的。她道：“我不能嫁。”

“为什么？”

穆蓉也料到了会被问原因，那方主母大人的表情已经很不悦了，甚至产生了一点扭曲的皱纹来。但穆蓉不顾，只论事，继续道：“因为我不喜欢秋千水。并且，我也不打算用着穆家族长‘汀兰’的身份去嫁人。反正，说罢了，就是‘我不愿’。”

那方，主母大人的目光竟然转向了月儿，穆蓉也觉得奇，顺着主母大人的目光扭头望去，月儿一副脸皮内敛愧疚的模样，让人实在不知所以。穆蓉问了，道：“你叫月儿来劝我？”

穆蓉原本还想说句用个“您”字的，但一想如今论事之间，还是用“你”比较有平等的之意。主母大人却道：“月儿。过来。”

穆蓉呆了，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婢女被人使唤了去。太不痛快了，只觉后脑勺一痛，有一种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的痛苦和不悦。月儿闻言却也走了过去，道：“……夫人。”

“怎么回事了？”主母大人目光由慈和变得犀利，问向月儿道。月儿斟酌一二；而后也不把眼色给穆蓉，只对着主母大人，道：“秋水公子中意‘汀兰’小姐您是知道的，他对那‘汀兰’小姐余情未了，不肯娶与大小姐长相相似的穆蓉小姐，方才到穆府去说了几番话。看秋水公子的意思，怕是希望穆家这边拒婚。”

听到汀兰这两个字，主母大人不由得后脑勺一痛，很不爽快，月儿揣到了这层意思，也道：“是奴婢说错话了。”但说话也是不得不提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主母大人脸色显得十分难看，又几分舒然，因为被听到这侯府公子对自己过世的女儿还恋恋不忘……虽然已经过世了，却还是能够显得自己女儿的优秀来。但还是继续道：“已经过世了的人，就不必再留恋了。这两家的婚约，他当是什么，儿戏吗？婚约是侯府下来的，却希望我们这边拒婚，真是好笑了！”

发泄完了情绪，主母大人终于开始想解决办法了：“不行，绝不能退婚。”

“怎么不能！”这边，可终于是轮到穆蓉说话了，方才就不忽略了，现在还是被忽略，根本没把她的个人想法放在眼里。好一个穆家族长，竟然实在拿这个位子当嫁人的底子了！

主母大人很认真地道：“长相这东西是天生的，不能改变。她还在世的时候穆大小姐就这一副长相，难不成她离世后穆大小姐这副长相又成另外一人了不成。”

说到这里，穆蓉得到了几分宽慰，也算高兴。因为确实是她天生就长这个样子，又不是她能决定的。这主母大人还是很明事理的。

……当然，主母大人说是这么说，可每一次看到穆蓉的时候，那几刻的维护和心软，连她也很难分清是不是有来自她去世的女儿的成分。但是，完全将两人纯粹的分开，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没有那什么绝对，无论梦境或现实，她都无法忽略。所以，听到秋千水对汀兰有情，她仿佛能够体会到这种为难，这是她对女儿的思念。于是，主母大人道：“不行，退婚之事，我不允许。”

穆蓉道：“凭什么！？我好的来跟您商量，那是希望您能够同意和理解。”

那主母大人却绕开了，找了另外的借口：“不可能，秋千家的公子不应该这么感情用事，肯定是找理由把这门婚事退了来成全什么。那孩子精于计算，这般说话蛊惑于你由你这边退婚，又好不让他侯府那边失了面子，多好的事。你的婚约是两家一早就定下来的。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穆蓉却道：“秋千水是否在乎于汀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嫁！”

可穆蓉说这话的时候，却步步都是小孩子的退让，似乎已经把话语权给向了那主母大人这边。那主母也不再与她商量时，硬是咬文嚼字了：“别再提她了，在这里，你就是汀兰，汀兰就是你。”

闻言，穆蓉脑袋一阵阵的痛。是啊，汀兰……汀兰去世两年以来，穆蓉当上了族长，也就是穆家“大小姐”了，再也没有什么二小姐了，仔细觉察之下，她也真觉得自己很像从前的穆汀兰了。至少，从某种意义上，表面的性格是像的。那时正年少，长大后，我戴上了属于你的面具，你却再也不见。

就这样，被骂着骂着，这样强势的话语之下，穆蓉妥协了，那股子腾起的傲气，又让人觉得是一场孩子般的笑话。

月儿扶了穆蓉回到房间里。穆蓉在案前坐下来，过了一阵子，月儿给她端来了饭食。放在桌上，穆蓉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还未动筷，又觉得腹中一阵痛。她道：“月，我没胃口，有点吃不下了……唉！”

月儿安慰她道：“吃不下了那就先放着，什么时候想吃了，我去热热。别想太多了。”

“嗯。”穆蓉就这么放着饭食让月儿端来又端走，月也没什么埋怨的样儿，总是规规矩矩的。穆蓉找了个窝角儿，埋头将被子盖过了，就这么躺着，呼噜呼噜地睡着了……醒来时，又是白天了，天光打下来……有点冷透冷透的。

外面的桃花树上落了一层霜。没有桃花，只有细叶的枝儿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霜，淡淡的，附着在枝丫上，看着幼嫩的叶子，被霜锁着，冻着，穆蓉又感到一股淡淡的寒意从身体涌过——微妙的刺骨。忽然，天光白得透亮，却被云层薄的灰灰地遮了一层子，月儿还未醒来，她就想到去逛逛了，披了件淡淡的衣裳，就往门外走去。也不寻方向，就这么任由着自己的身体摇摇摆摆地走着，冷风灌入衣裳也不顾，她走到了一个拱石门前，目光望着黑黢黢的屋子。

冬天的竹子，也在瑟瑟的发抖，被风吹的。穆蓉轻轻地抚落竹子上的薄霜层，弹了弹，就往屋子的方向去。屋子的门关了，穆蓉也不去打开了，似乎心中有一层恐惧之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她，是什么，穆蓉也不知道了。她在竹林里走了走，看见了石板凳，还有桌上石刻棋盘上的痕迹，她坐了下来，淡淡地用手指描着它。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在这里，确实是有一股莫名的恐惧环绕着她的。令她紧张。可她又舍不得离去。早起，原本穆蓉觉得还是很困的，可来到了这里，再困也精神了些。而这种精神并不清醒，似乎是神有所安的精神。

刚这么不知道呆了多久，忽然察觉到一个身影在竹林里走了过去，穆蓉的心一跳，又是一落。看到月儿的时候，心很安。但又想要离开了。月儿道：“你在这做什么呢，大早不见人影儿。你还想住在这里啊！？……”

穆蓉道：“我可不想，只是偶尔过来看看……”

月儿道：“好了，现在心情够好了，快回来吃饭啊，我还要去给你置办东西呢，等你嫁人了吧，我也该离开你这地方了。”

穆蓉呆了，道：“你要走？”

月儿道：“是啊，我也不打算在这长做事了，又不可能跟你一块儿到秋千家去，只好这样了。哎不说了，吃饭去。”

穆蓉道：“秋千水有意让我拒婚呢，那都安排好了吗。”

月儿道：“呵，他那是蚍蜉撼大树呢，侯府再了不起也得守承诺了，两家联姻这么重要的大事，哪是你们两个可以决定的，除非他说动了侯爷，否则绝无可能。看他那样子，也是说不动侯爷才来找你说那些事的份了。两天后，嫁人了啊。”

穆蓉懵懂，忽而想起了秋千家的事，又忽而想起了红楼里秋千水说握着她的手梦呓那句“慕蓉，我喜欢你……”不觉心中一跳，闷闷不乐了。两天后嫁人，虽然府里忙上忙下的，红灯笼都挂了好几层金油彩皮的，但穆蓉倒是对此有了淡淡的期待，也没大的紧张。那些灯笼都是又大又椭圆的，偶尔看见几个写着“穆”字的，她还几分高兴。花样儿也多了，兔子的，也有。她在府里逛了逛，随便看看……忽然看见一颗枣形的灯笼……不知觉的心中微动，却不敢多思了。转了几步，又看到了几人在摆花，竟还乐趣。那几人笑眯眯的，似乎都在为她的婚事感到高兴，眉开眼笑地干着活儿，见到穆蓉来了，先是跟她打了个招呼，又继续干活儿了。穆蓉问道：“这摆的什么花儿呢。”

这是陈述句。那几人自然回答她，道：“牡丹花儿，老爷说这个寓意好，花开富贵，花好月圆呢！”